他已经肝肠寸断。
回想曾经,他的漠不关心,袖手旁观,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话,那些话此刻如同疾风骤雨,毫不留情地将他困在原地,他本来能够有一把贴心的伞,为他遮一遮风雨,可他亲手把那把伞撕碎了。
宋疏遥见他不动,神游天外似的,也不想再打扰他思考,行礼道:“还是多谢侍郎大人送父亲回府,他日定备谢礼让兄长送去。”
她的眸光清亮,笑起来梨涡浅浅,依旧像他少时见过的那种红花,那时他年少轻狂,纵然喜欢,也不愿玩物丧志,他不会弯腰采撷一朵山谷中的花。
可现在,他只想不顾一切地把她摘下来,好好藏着,绝对不能给旁人看,绝对不能让旁人动一点心思。
不过那只是他歇斯底里的想象,默了半晌,他将那绢帕收入袖中,负手而立,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也正常了,说道:“不必客气。”
那一日,他们终于不是不欢而散。
那么多次,他都是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他心中有气,宋疏遥便没有吗,印象中,他们有许多次的不欢而散,他全部都是罪魁祸首。
谢字卿从宋府缓缓往外走,天色阴沉,还真落雨了,刚走出宋府大门便扑了一身湿。
刘辅见他出来,立即递上伞,他现在是贴身跟着谢字卿的,该说不说,刘辅做事的确比谢平稳当多了。
谢字卿立在伞下,若有所思,半晌,对刘辅吩咐道:“你去帮我办件事。”
这场雨虽然不大,却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第二日天也不放晴,地上积了水坑。
苏忱撑着伞,一大早让随从将几箱礼品搬上马车,他今日去宋府提亲,这是见面礼。
前几日他已给蜀州家中去信,让他父亲暗中合八字,备下丰厚的聘礼,过些日子,家中长辈便会来东都操办婚事。
装好礼品,苏忱带了两个随从上车,出门拐弯,还没过玄武大街的牌楼,只听哐当一声闷响,苏忱的身子猛地一倾,他蹙起眉,扶住车舆坐正了,问道:“怎么回事?”
驾车的随从在外应道:“大人,是车轮陷到坑里了。”
两个随从都下车了,边检查状况边疑惑道:“奇怪了……这玄武大街怎么还能有个大坑呢?”
苏忱也欲下车,谁知不等起身,面前的车幔便被人掀开了,一个穿着黑红色官差衣服的兵一手挑着车幔,一手抖开一张问讯文书,笑道:“苏大人,刑部问讯,跟下官走一趟吧。”
来人正是刘辅。
瞥了一眼文书,盖了刑部大印,也签了刑部尚书穆浩然的大名,符合规制,苏忱不慌不忙道:“不知所问何事?”
刘辅道:“先太子谋反,清查谋逆乱党。”
“为何问到苏某身上。”
“参与清明祭典的重要官员全部要问,不是单问苏大人。”
“三司同审,还是刑部独审?”
刘辅蹙眉了,又不好不答:“穆尚书请了旨,刑部先审,三司再同审,苏大人身上若是没事,问这一遍就放人。”
苏忱淡淡一笑:“穆尚书请旨,还是谢侍郎请旨?”
刘辅沉默了,少顷又道:“上面的事属下不知,不过既有文书,刑部便能带人问讯,苏大人若是嫌刑部审不好这个案子,便等着三司会审之时,接到御史台的牒文再来不迟。”
苏忱轻笑:“不敢,带路吧。”
到了刑部衙门,已是辰时,苏忱跟在刘辅身后,从容镇定,像是巡游,不像问讯。
现任未定罪的官员问讯不能入大牢,不能上枷锁,兴师动众的被人请进值房里,谢字卿正在书案前等着。
“谢侍郎,别来无恙。”苏忱笑道。
谢字卿没起身,似笑非笑,抬手摆了个请坐的手势:“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