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城这个地方,可谓一处风水宝地。
不然为什么遍地都是有钱道士呢。
李言清怀抱狐狸走在街上,视线第五次从又一个满身金灿的黄袍道士身上挪回来,揉了揉被晃得发昏的眼睛。
只见那道士端的金拂尘连柄都镶满五彩灵石,衣上暗绣日月天地,袖间明绣奇门八卦。腰间牌坠叮铃当啷,身旁下人点头哈腰,手捧着的挂着的皆是清一色的金色法器,常人迎面走去都要被晃得绕路三分。
与其说是道士,昂首端步一身沉甸,倒更像哪家大富大贵巴不得出来炫耀的地头财主。
“我听大哥说乾坤城有钱,但这也太夸张了吧?”李言清总算把眼睛揉了舒坦,几步凑到洛凕边上小声嘀咕。
“有帝初留下的灵湖,他们再吃个几千年老底也不成问题。”洛凕倒并未多在意,时不时扫过街市的视线带着几分兴致缺缺,“灵气富饶,于是随便一个普通人也能修出点道行。”
再有光鲜人群迎面走来,洛凕便顺势往街边树荫下避去。
城中银杏茂盛,金瓦灿烂,正逢十月,道旁除了镶金的砖瓦浮雕,更被覆上一层同样金灿的落叶。放眼望去人来人往间满是金碧辉煌,几乎要分不清是高阳当空,还是贵气刺眼。
“帝初是不是那个什么,所有神仙的老大?”李言清闻言摸摸下巴,又挠了挠头,“书上写的玄乎其玄,我还以为也是编出来的,原来真有?”
洛凕随手拈下落在肩上的银杏叶,指尖捏着叶柄转动打量,轻笑一声:“说不定你说这话时,他能听见呢?”
李言清一听顿时打个寒颤:“……还是别了吧,怪瘆人的。”
二人身后自始至终有一个高瘦黑衣人,步伐稳健不急不缓,紧跟在洛凕身边。烫金斗篷几乎垂地,宽大兜帽下也只露出下颌轮廓,嘴唇抿作一条线,一言不发。
而见洛凕手中的叶子,他稍稍凑近,似嗅了嗅。
洛凕听见身后动静,便又将银杏叶递过去些,侧首问道:“不一样?”
宋云轻确认似的再闻了闻,答:“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李言清看二人突然说起悄悄话,也凑过去皱着鼻子一闻,只更加不解,“不就是树叶子味吗?”
却话音刚落,他怀里的狐狸一个猛子窜了起来,精准叼过洛凕手中落叶,平稳落地。随后狐狸嘴里嚼吧几下,咧咧舌头,把稀碎的叶子往地上一吐,还有模有样呸了两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只叫李言清满头雾水,而洛凕反倒笑了起来:“这般嫌弃?”
狐狸听罢嗤出声响鼻,转身就一溜烟跑进人群。
“哎!白原川!”李言清此时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去追。连捞几下都没抓住那行动敏捷的狐狸,他便一下火大起来,把另二人也抛在身后,追着狐狸往人群中跑去。
“我去!这畜牲怎么回事!”
“疯跑一通!看着点你家狗啊!别咬着人!”
“不是!?这城里哪来的狐狸?!”
“哎哟!我东西!”
人群一时嘈杂。
待街上总算消停稍许,洛凕收回视线,也并未急着跟上。只再低头看向脚下遍地银杏,他兀自叹笑道:“我也应该早就看腻了才是,现在居然开始怀念了。”
街边清静,仿佛一层浅淡树荫便能将人声隔开。高大银杏下此刻只有二人,在风动的纷扬落叶中驻足。
他再而回头,便正对上斗篷下那双晕染着淡金的深棕。
“许是因为有你在?”洛凕朝人笑道。
宋云轻嘴唇微动,没有作声。
*
“这什么玩意?狗?耗子?黄鼠狼?”
再找到李言清时,只见狐狸已安分地被抱在怀里,而人站在一面榜似的墙前嘀咕。墙上并列贴着两幅画像,李言清正看着其中一幅,满脸疑惑。
“怎么了?”见这般纳闷模样,洛凕便循着视线一同看去。
只一眼,他神情同样一言难尽。
那上面赫然画着一头面目狰狞的骇人凶兽。双目圆睁,獠牙爆出,颈毛炸起,利爪如倒镰,数条长尾如鞭般卷曲,十分怪诞。画功亦颇有特色,笔墨利落好似画符,仿佛这东西下一刻便要跳出来撕咬咆哮,引人颤栗。
连跟在后面的宋云轻看了,都在斗篷下皱起眉头。
“嘤嘤。”
这时狐狸抖抖耳朵,在李言清怀里怂怂身子,探出爪子往另一幅画像上一贴。墨黑肉垫正正好好按在三个大字上,留下些许尘土印。
白夜仙。
而这另一幅,是个眉目纤细面容俊朗的白发妖艳男子,笔墨细腻,同旁边那幅天差地别。
“……”
三人相继无言。
“这俩是同一个?!”李言清旋即大呼一声,对比着看了好几个来回。
洛凕仔细端详一番后,亦有些无奈,遂解释道:“妖物大多可随心意幻化外形,更何况是五妖之一的白夜仙。就算这两张告示画得再像,也不知又能派上多少用处。”
李言清听完倒好奇起来:“那乾坤城要抓它做什么?”
“也许祖上有什么恩怨?”洛凕打趣似的笑道,“听说以前每隔一年半载,乾坤城就要被白夜仙糟蹋一番。打也打不过躲也躲不掉,最后忍无可忍花大钱请来南烟寺的方丈才把它打退,勉强换了这几年安生。”
“……我刚刚还在羡慕他们钟家有钱。”李言清顿时皱起脸来,从画像前退开两步,“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洛凕又看一眼画像,悠悠道:“各家有各家的苦嘛。”
狐狸附和一般跟着叫了几声。
“不对。”李言清却又猛一扭头,眼中略带怀疑,“你才下山,怎么知道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