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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两相欢-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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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七读到末尾,拍案乍起,“天帝没事吧?春秋大梦做到次焰山来了?区区一瑶池的侍女,就想高攀哥哥?真是荒唐!”

“诶,话不能这么说。”紫藤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斜靠在花茎上磨指甲,“人家可是西王母的养女,正经的仙家出身,哪是什么侍女。”

“哦,她正经,我就不正经了?我还是天帝养子呢!有什么用!我看这山中一个一个也没谁对我敬上三分。”胡小七翘着脚躺在地上,“鸾姐,这你还用拿过来问哥哥?直接回了便是,让他们醒一醒,别老做白日梦,拿着芝麻就想换西瓜。”

话音未落,朱焰已捻了颗葡萄堵住胡小七的嘴,不疾不徐道:“既是天帝亲笔手书,不好驳了面子,山中还有精怪打算修炼升仙,不能断了他们登仙路。见还是要见一面的,青鸾,十日后在山神殿,开宴款待天宫来使,你且去拟回帖。”

“不行!我不同意!我这就去找他们问清楚!到底要干什么!他们找什么花神河神,随便去,就我们次焰山的山神不行!”胡小七挣扎着便要起身,却被朱焰扣住手腕拽回怀中。金光流转间少年化作白狐原形,被他轻易抱在胸口,动弹不得。

“好了,你们去吧,不用管他,闹上一日就好了。”朱焰拿起了玳瑁做的梳子,将炸毛的小狐狸按在膝头,拇指卡住尖喙制止撕咬,玉梳顺着脊背抚平蓬乱绒毛,“乖,别动,一会梳完给你洗个澡,带你去西海看日落,好不好?”

尾音落在耳尖轻挠,白狐放弃挣动,低下了脑袋蜷起尾巴,焰色明眸却仍气鼓鼓瞪着殿门外流云。

那晚,胡小七一直紧紧拉着朱焰的手,环着朱焰的腰,脊背紧贴对方胸膛。直到沉沉睡去,朱焰仍是无法抽身出来,只敢趁着夜深,出于情欲而俯首轻触那微启吐息的唇。

平日里,胡小七玩闹时,也会把嘴唇在自己脸颊上蹭来蹭去,踮脚叼走他唇角的酒渍,蝶翼般的睫羽扫过肌肤,却总在情潮暗涌前翩然退开。

而朱焰早已习惯了这般没有任何欲望的亲昵,只当是妖性使然,未曾深究其中情意。

他知道,平日的嬉笑背后藏着是他血痂结成的茧。幼年丧母的寒夜、族人避之不及的窃语,如同扫把星一般流浪于山中各族,进入山神殿前每日的孤寂和绝望,都成为了他心底永久的伤疤,早将爱字于他心中磨灭。

此生不入情劫,是他在他娘亲灵前许下的诺言。

他常说,爱意就是尖刀,而刀柄就在爱人的手心,亲手递刀伤害自己的事,他做不出来。他宁愿作断线纸鸢飘零天地,也不愿成为他人刀俎下的鱼肉。

不愿走他娘亲的老路,放弃了千年修为,孤苦伶仃走到生命的尽头,只换来一个令人厌弃的杂种妖孽。

更不愿将那孽畜的血脉延续,让错误一直留在这世间。

“喜欢”二字他说得坦荡,勾颈贴耳能道千万遍,偏生那个“爱”字从未说出口。在他的认知里,他娘亲就是因为沾上了这个字,一夕欢愉后彻底毁了前程,所以恐惧同任何人沦陷于这样的关系里。

而朱焰深知他这来自内心的恐惧,饶是被他撩拨得爱意难以压制,仍是怕再往前一步,会把他吓走而永远离开自己。爱意愈浓,才越会到情深时将他推开,一个人去无人处冷静消解。也只敢在他熟睡后,才默默道几声“心悦于你”,苦恼于不知如何才能给他更强烈的安全感。

二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持续了近千年,并且打算就这样一直下去,继续下一个、下下个千年。

而当这层关系面临着被外人打破的威胁时,胡小七便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激起了他内心最纯粹的占有欲望。

所以就在次焰山众妖忙碌着准备迎接天宫来客的时候,胡小七却漫山遍野地作乱,活像只上蹿下跳的泼猴,誓要搅黄这场闹剧。

这日晌午,朱焰刚要去叫胡小七回山神殿用膳,就见那白狐被掌管这次宴席的傲因揪着领子带回了殿里,青面獠牙的妖精舌头打着卷儿急嚷:“山主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此类戏码早成惯例,当胡小七与其他妖精同时出现的时候,这句话九成都是他们的开场白,以至于到后来,妖精开口,小七也开口学着他们的口音和语气,一起大喊“为我做主”。

“是你说,还是让傲因说啊?小七。”朱焰见状,知道这饭是暂时吃不了了,摆了摆手,让妖童把餐具撤下,眼尾扫过偷摸往袖袋里塞糕饼的胡小七,转身掩饰着眼角溢出的无奈笑意,领着二人来到正殿坐下。

“他舌头那么长,就会嚼舌根,那就让他说呗。”胡小七一副纨绔模样,信手拈来一盏琼水酿,斜倚雕栏笑睨傲因。

“给傲因端一杯!”朱焰沉声呵斥,小七浑不在意地晃着酒盏,倒是把身后的妖童吓了一大跳,忙端来一大壶酒酿,递给了尖爪傲因。

“多谢山主。”傲因伸出细长的舌头,将一壶酒都吸光,才擦了擦嘴控诉:“我听说,那瑶池仙女都是喝露水的,所以为宴席准备了玉珠露。这酒要每日要趁着晨光出来前,取山涧长出的益灵花上的露珠做底,我花了三日,在山崖边爬来爬去,好不容易攒出一缸露水,结果今天上午就看见这泼皮把一只毒虫扔进了我的露水缸里。现在这水全都废了不说,若是今日没被我发现,酿进了酒里,那宴席那日还不一定出什么乱子!”

“你怎么看见是我放的,而不是那虫子掉进了你的缸里,我出于好意给你捡出来了呢?”胡小七转着空杯嗤笑。“怎么?我好心替你捉虫还要被诬陷?”

“那什么虫!你倒是说说那是什么虫!”傲因气得舌头都打结,“尸虹!平日生活在地阴处,白日难寻,一只的毒素就可以让人失声半月。你明明就是故意的!人家仙女以歌闻名,你就是想让人家当众难堪!”

“好了,我知道了。三日后,小七会集满三缸晨露,送到你那里。”朱焰转头对妖精温言,眼神却是定在胡小七的身上,“去准备其他的菜式吧,余下宴席还需费心。”

“三缸?!”胡小七还想争辩,但瞥见对方神色,只得把话咽了回去。等到傲因踏出了殿门,才笑眯眯地跳到盘坐着的朱焰身旁,扒着他的衣摆,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哥哥,我新学了个法术,变给你看看?”

“撒娇没用,罚就是罚。”朱焰屈指弹他额角,“别再闹了,好吗?人家不过就是来吃顿饭,你说说你这几天,不是去破坏宴席,就是去拔花砍树,场地一团狼藉。说起来你在上面也算个七太子,同为仙籍,总该顾及些颜面。我们是无所谓,你可是还要去天宫混饭吃的。”

胡小七自顾自地从手心变出一块红色的晶石,张嘴默念几句,山神殿内霎时北风呼啸而起,飞雪连天,霜雪似鹤羽纷扬,须臾间覆盖了梁柱桌椅。在纯白之下,一片寂静,万里空旷无垠,只剩下二人相视而坐,白了头发。

“哥哥,春日飞雪,正如小七的冤屈啊......”胡小七在一片荒芜的雪地上,扑在朱焰的怀中,学着凡间学来的戏腔唱道:“虽然是天地大无处伸辩,我还要向苍穹诉告一番!想我小七遭此不白之冤,我死之后刀过头落,血喷白练;三伏降雪......”

“灭。”朱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转眼满室的苍白消散,一切恢复了原样,而胡小七手中那块石头,也化成了碎沙,从指缝中漏下去。

“榴花石,一念生幻象。你从哪里拿的?”朱焰蹙起眉心,指尖摩挲他掌心残沙。

“哥哥你知道?山中还有这等好东西,能化虚为实,不费法力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胡小七摇着尾巴,身子前倾,撑在朱焰身前问道。

“这石头是稀罕物,山中少有,都交由长老院保管,不是能随便拿来玩的,你是......”

朱焰话未说完,就听得门外白虎沉重的脚步声,不需多问,已经知道他是从何处得来这石头的了。

“山主!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朱焰低头扶额,指尖抵着胡小七的眉心将人推开。闭目扬袖间,那狐狸已乖觉退至大殿中央,那个他一惯罚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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