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的对视,却轻易地跨越了时光。
那沉重又复杂、奔涌又难以诉说的情感和回忆,如同裹挟着世间万物的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
鼻尖仿佛又闻到了四年前上海初夏那阵温热又潮湿的风。
全部的身体机能都停止了运转,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好像也不会跳动了。
…
舒一莹觉得很奇怪,明明刚才还好好聊着微信的一个人,自从她在旁边坐下之后突然就像死机了一样。
除了刚开始她夸赞老师好漂亮的时候,引来了一声含糊的答复之外。
说话不是没有反应,就是已听乱回。
“喂喂喂?”舒一莹伸手在钟疏彤眼前面前晃了晃。
“嗯?”迷茫又空洞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她。
“我说我的Blackboard已经下好课件了,要不要一起看?”
“哦,刚才还没发讲义。”
“……”。
舒一莹茫然地把手收回去,放弃了交流。
…
等钟疏彤回过神来,已经是上课半小时后了。
旁边的上课搭子听课很认真,没有追问她的异样。
刚好她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
总不能就这样直白地告诉人家,现在讲台上那个气质不俗、正在从容讲课的大佬,是自己的前任吧。
还是什么都发生过然后被人家冷漠拒绝了的那种。
拒绝的还很难听。
她不知道舒一莹能不能接受,反正她接受不了,太尴尬了。
这时候,钟疏彤突然想到了什么,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迅速打开手机登录学校系统,查看后面设计课的导师名单…
幸好。
没有那个名字。
钟疏彤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叶煜在这个学校只是带了一门理论课,没有像从前那样带设计。
这样就好多了,跟一对一辅导的设计课不同,理论课大多是授课型,学生和老师只是一对多讲授的关系,不需要单独接触。
况且刚才这位老情人看到自己时,目光虽停顿了一下,但下一秒便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想必也并不想再跟自己有所牵扯。
也合理,对于她这样璀璨而耀眼的人来说,和自己发生的那些事,应该算作黑历史吧。
别慌别慌,能在这里碰上大概率只是单纯倒了血霉…钟疏彤趴在桌上随意地转着一支笔,内心默默安慰着自己。
叶煜本就是澳洲华裔,在澳洲长大。悉尼的顶尖大学也就这么两所,刚好撞到了一起并非是件很离谱的事情。
想到这里,钟疏彤稍稍放心下来,并基本已经认定她们之间有决口不提往事的默契了。
假装不认识就行。
她又长舒了一口气。
只可惜……想象与现实之间,大部分时候总是有些差距。
就比方说小钟的这口气吧。她才刚刚舒到一半,便无情地被讲台上传来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声音明亮而有力:“我这门课的中期评价很简单,只需要你们作为小组选定一个被动式建筑的案例进行分析,并协作完成一篇报告以及15分钟的演讲。
叶煜抬手扫了一眼腕上的表,“接下来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分成2-3人的小组,然后半个小时查阅资料并进行小组讨论,从我给出的列表里选择一个案例作为研究对象,整理一个研究思路出来。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们都是硕士学生,都很聪明,我相信这个时间足够你们拿出好的方案了。下课前我会下来轮流指导,并登记各组组员和所选案例。”
这一个回头急弯,差点闪了钟疏彤的腰。
?
什么东西?
说好的安稳讲课?说好的不会有接触呢?!
喂?
其实国外的硕士课程很多都是以这种小组协作完成研究的方式进行,教师在这个过程中提供一些指导也并不稀奇。
但钟疏彤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要跟叶煜说话这件事。
就在她正在思考现在就给教务中心写一封邮件申请换课的可能性时,舒一莹伸手拍了拍眉头紧皱的她。
“我们俩一组,还要再找一个人不?”
钟疏彤没有回答,转而说道:“你说我现在换课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要换课,这不是必修吗?”舒一莹一脸问号。
钟疏彤:“……”。
是啊,这是必修课,就算今年不选,明年也逃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突然觉得有的时候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挺无助的…
思忖片刻后,钟疏彤侧过头看向舒一莹:“那…,再找一个会不会轻松一点?反正成果要求都是一样的,多个劳动力更好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想的是多一个人她需要应付叶煜的机会就下降一分。
如果只有她们俩,那她多耀眼啊。但再来一个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她躲在两人背后划水就好。
说着,钟疏彤便开始积极寻觅拉拢对象。
可是两个i人,主动去认识陌生人本来就已经有难度了,结果还……
俩人环顾四周,先看了眼左边一大群抱团的印度人:“#%@#¥!@#@*&……”。
缓缓扭头又看了眼身后一对正搂在一起甜甜蜜蜜的韩国小情侣。
再再扭头看了眼前方一个头油锃亮的黑人兄。
钟疏彤:“……”。
舒一莹:“……”。
“要不,还是就我俩吧…”舒一莹不太确定地问道。
半响,钟疏彤才麻木地收回视线,声音僵硬地说道:“好,但一会老师下来你负责跟她讲,可以吗?”
“行。”舒一莹没有察觉异样,只觉的她是害羞。
…
小组讨论三十分钟后,叶煜拿着表格依言开始在教室里巡视和指导。
钟疏彤眼角的余光一直捕捉着那道身影,心率也随着身影的动作逐渐加快。
等叶煜来到她们旁边那群印度人跟前时,她的心脏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大脑里所剩不多的理智正在艰难地思索。
如果现在假装去上厕所,会不会太像落荒而逃,或者装病?实在不行装睡?
死脑袋你能不能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一下?…
可最终钟疏彤也没能鼓起勇气做出什么离谱的动作。
叶煜走到跟前站定,目光扫过桌前二人,随后在舒一莹身旁坐下。
舒一莹主动在表格上登记好她俩的姓名和选题,接着点开资料开始给叶煜汇报刚才的讨论成果和接下来的研究思路。
整个过程中,钟疏彤只敢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叶煜正神情专注地看着舒一莹的平板,没有注意她。
接着她便飞快低下脑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继续表演一根热爱研究资料但是不会说话的木头桩子。
叶煜手臂自然地搭在桌上,指节分明,指尖随意地轻叩着桌面。
在针对舒一莹的想法耐心地给出一些建议后,她终于抬眸看向钟疏彤。
“你的partner怎么不说话?”她问舒一莹,淡淡的目光中看不出喜怒。
“额…她……”
舒一莹在桌下用手肘拐了拐钟疏彤。
后者强装镇定,没有反应。
“都是她在说,你没有什么想法吗?”叶煜转向钟疏彤,语气温和地问道。
木头桩子呼吸一滞,挣扎了半响,僵硬的脑袋还是被迫一点一点抬起。
叶煜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深眸里没有什么情绪,似乎真的只是在等她回答这个问题。
“她刚才说的就包含了我的想法,我们汇总到了一起。”钟疏彤眼帘微垂,盯着叶煜挂在胸前的教职工作牌,小声回答。
舒一莹连忙点头。
“哦,我还以为你害怕我呢。”叶煜淡淡说道。
钟疏彤慌忙否认二连:“我没有,怎么可能。”
叶煜又看了她片刻,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准备去下一组。
钟疏彤这次没敢再松一口气。
可即便如此,就在她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有一点好转迹象的时候,擦肩而过的身影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并以不太起眼的姿势微微弯下腰。
熟悉的淡松木香先笼罩下来,接着长发垂落。
耳畔很近的地方响起了只有钟疏彤能听到的声音。
“你有,而且你脸真的很红。
“所以,你还忘不了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