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炽热的火焰,也没有电光雷鸣那种视觉张力,它只是轻轻地流动着,像是墨染纸面那一刹那的波纹。
你默念术式名:「片阴」
你不是在攻击那个咒灵。
你是在,触碰它存在的边界。
眼前的咒灵,是由「失败」、「否定」、「放弃」等等堆叠而成的碎片。一个由无数次崩溃临界点缝合出的废墟集合体。它本身,就是个勉强拼起来的「勉强活着」的产物。
而你,只动了它其中一侧。
那一刻,排球被你轻轻投出,不带任何力道。
但它所承载的,是你对「连接你与咒灵之间的空间通路」片面干涉的术式。
你没有改变排球的力量,也没让它飞得更快。
你只做了一件事:让“命中”这一事件,成立了你的一端,却在对方的那一端消失。
排球在接触到咒灵的那一瞬间,仿佛穿透了它,但同时咒灵的身体却剧烈抽搐,像是被什么“强行拔出了结构支撑点”。
它“被命中了”,却没“感觉到”。
境界只在你这边打开,它那端依然是封闭的——这就是“片阴”。
于是它开始崩塌。不是被打散,而是作为一个“存在”,它的结构从边缘开始断裂。它自己也察觉不到原因,只能本能地发出低吼,在空间中徒劳地翻滚,想要“找回”那个连接。
你站在原地,额前的碎发微微飘动,感受着指尖尚未完全散去的术式残响。
没人告诉你“境界”是什么,只是某天五条悟一边吃着甜甜圈一边说:
「你这种术式啊,很像是‘拉了一条世界的线头’。」
「虽然暂时只能动一下边角,但说不定哪天你一扯,就整个世界掉一块线团下来哦?」
但现在你终于明白了——你操纵不了整个世界。你没法控制咒力如臂使指。你连咒灵的来龙去脉都一知半解。但你知道——线头在哪。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形容刚才发生的事的话,那就是——你没有打倒那个咒灵。你只是,把它推回了它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位置。
所谓“片阴”,就是触碰那些世界还没有决定清楚的部分。就像你在走廊里看到一扇关着的门,而你所做的,只是把门从外面稍稍推了一下。你并没有进去、也没有破门而入——你只是动了门的“一边”。
在这个过程中,门另一侧的东西突然发现:「咦?我是不是……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这?」然后,它就“自己走掉了”。
咒灵的构造极其脆弱,它们不像人类拥有稳定的“存在理由”。
只要你稍微动一下它的“来处”,它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片场,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攻击你。
你操控不了整条“因果线”,但你能把因果线的一头打个结,让事件的起点“无法顺利通往终点”。这一结,不需要多么花哨,只要绑得够隐秘,够诡异,就够了。
……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
你站在废弃的教室里,旧校舍沉默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你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有点发怔。指尖的术式痕迹还在,像一缕气息缠绕未散,微凉,缓慢,静静提醒你刚才确实动了“规则”的边界。
就在你还沉浸在刚才术式发动的回想中,脑中复盘着起效的轨迹,空间的流向,咒力的流速……突然“咔啦——!!”头顶一阵刺耳的碎裂声打破寂静,一块梁体从天花板倾斜下来,坠落的灰尘直扑而来。
手腕一紧。赤苇京治在你耳边沉声喊道:「小心。」
下一秒,你被他从废墟的阴影下猛地一拉,扑进旁边走廊那还算完整的区域,身后的天花板砸下,扬起一地浓灰。
你咳了一声,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看他。
赤苇的手还握着你的手腕,掌心温热而稳定,和你混乱中的心跳节奏完全不同。
「……你刚刚是不是又在发呆?」
「不,我是在复盘」你语气迅速纠正,「是理性分析,不是走神。」
赤苇看了你两秒,沉默地把手松开了。
你立刻低头揉了揉自己被灰尘蹭脏的袖口,嘴里小声嘀咕着:「……我还以为这栋楼早就塌完了……」
「别在结束之后才成为事故现场的一部分。」赤苇叹了口气,温和中带着一点点无奈。
你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大概到了傍晚。
你站在天桥上的自动贩售机前,低头看着手中的乌龙茶罐,金属罐身冰凉,凉意透过指尖一路蔓延到手腕,像是提醒你:今天的确是有点过于热血了。
……很好。今天是个「差点被咒灵砸成脑震荡但最终靠排球奇迹逆转收尾」的常规营业日。
大脑像是还停留在白天。
你灌了口茶水,眼神死一般看着对面高楼玻璃的反光。脑袋其实还没完全缓过来。
离开旧校舍前,赤苇京治站在门口,夕阳给他套了一圈深沉又隐忍的滤镜,他嘴角好像动了动,想说点什么。
但你没等他开口。只抬了抬手,做个告别的动作。
不是你故作冷淡。你是真的、字面意义上、要赶车。东京到仙台,三百多公里。你没带行李,没订晚饭,连换洗衣服都没有。
你当时甚至已经错过了最早一班新干线。
所以你挥了挥手,像是和便利店收银员点头道谢那种幅度:一切尽在不言中。主要是说了也没用。
你站在天桥上,任由风把校服外套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就像某个被社会遗弃在角落里的打工废人。
夜晚。回到家中后。
你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头顶的吊灯没开,光源只有桌边笔记本电脑那方寸之间的亮度,照得你眼睛发干。
【东京内某高校旧校舍部分结构突然坍塌,校方回应暂无人员伤亡,正在排查是否为年久失修所致】
照片上是你白天刚刚踏过的那块楼板,碎裂的痕迹清晰可见,还有模糊到几乎不成形的残余纸片,你当然知道那不是普通纸。那块碎地板,白天你才站过。而那些“残余纸片”,当然不是普通纸。它们不是书页,不是报纸,不是被风吹进来的作文本。
它们是咒灵爆炸之后,被你排球正面砸烂所剩的灵魂碎屑。
接着才像是某根神经突然连上线一样,“啪”的一下坐直身子,低头盯着地板小声说:「……啊。」
你完全没有用「帐」。
你就像个刚入行的新手,处理完目标后,拍屁股就跑。而且还忘了收尾。
「不对,我不是新手。」你抱着毛毯嘀咕了一句,语气小到像在哄自己。
你是“五条悟派来处理问题的”,是那个拥有术师证,虽然只有四级,但是有着操控“片阴”术式的术师。
可是现在,你看着新闻页面,觉得自己的头发好像都在因为羞耻感而自动炸起。
你捂住脸。
「……算了,算了……下次记得就好……」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要收尾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