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难,只要你能办成一件事。”
“嫂夫人请讲。”
就在甘翎他们筹划之际,丁家却是关门闭户,人人噤声,好似丁旭不是家中一员。
丁捷忍不住,去求母亲搭救二弟。
“母亲,牢狱甚苦,若不打点,二弟怕是吃不消。”他自小读书,气质文弱,讲话也是细声。
“那个孽障,早就该死。”陈氏坐在厅上,手里端着茶盏,咬牙切齿道,“他从小不听我话,现在做出事来,活该如此。”
都说母亲疼爱儿子,但陈氏对丁旭却只有愤恨。
她生他时难产,熬了三天两夜才生下来,她丢了大半条命,自此再未有孕。
她想儿子应举取仕,光宗耀祖,他却非要习武,做刀尖上的勾当。
她不喜落败的甘家,执意退亲,他却站在阿翁一边,娶她过门。
这一件一件堆叠起来,母子之间势如水火,她常常后悔,没有早些将他溺死。
“二弟不是那样的人,这中间定有甚么误会。”丁捷又道。
“你知道甚么!”陈氏瞥长子一眼,“人都是会变的!他出门在外这么些年,跟何人相交,做过何事,你都知道?”
丁捷摇头,瘦长的身影一如随风摇曳的细竹。
“那不结了!”陈氏把茶盏重重搁下,溅出的茶水落在桌面上,滚滚落落的,如破碎的泪滴。
“你少操闲心!有这工夫,多去替上司长官做事,你的前程就在他们手里捏着呢!”
这话戳到了丁捷的痛处,他虽进士出身,却分在了礼部这个清水衙门,只做个六品小小主事,五年如一日,职不升,俸不加。
“是,母亲教训的是。”他赧然退下。
他走回自己小院,妻子陆氏正翘首以待。
“母亲怎么说?”她问他。
他摇了摇头,仰首望天,天空澄澈,无云无风,“唉,但愿刘大人能还二弟一个清白。”
大理寺牢狱,囚犯的哀告咒骂声伴着潮气霉味浮现在角角落落。
丁旭坐在稻草堆里,双目紧闭。他被剥去了织金白袍,中衣还在,外面罩着灰布囚服,囚服上有几道浅浅棒痕。
一阵冷风吹过,墙上火把乱摇,旋即有人到了门前,开锁进来。
丁旭以为是牢头送饭,刚要礼节性地道谢,却听那人低声唤他,“将军,将军,快快醒来。”
丁旭睁眼,却是孔慕武。
孔慕武乃大理寺司务,从九品,负责卷宗文书出纳,年过五旬,背有些驼,浑身干干瘪瘪的,面如核桃。
他慢慢蹲身,打开手里的竹篮,把肉菜米饭放上小木桌,口里说着“将军慢用”,又从怀里取出个青布包,一把塞给丁旭。
包里是根水蓝汗巾,并一方青丝帕。
丁旭怔然,以目问孔慕武何意。
“林将军请您换上。”孔慕武以几不可闻的小声回道。
他在牢中,讲究不得,这个林茂作甚么?丁旭疑惑着,便问了出来,孔慕武摇头,表示不知。
丁旭想了想还是照做了,他解下身上的汗巾交给孔慕武,让他快走,免得被神出鬼没的大理寺卿刘睿瞧见。
“小的知道,这就走了,将军保重。”孔慕武深深一礼,转身离开。
他四十岁那年丧母,却无钱入殓,只好告借。那债钱利息颇高,他一时还不上,竟遭债主殴打。丁旭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还替他还了银子。
对此,他感念不已,一有机会便要报答恩人。
听着孔慕武的脚步远去,丁旭坐到桌前,开始吃饭。这牢狱很是阴冷,又无炉火,若不多吃些,根本扛不住。
正大嚼大咽间,他忽地记起甚么,放下筷子,从怀里拿出那方青丝帕。
帕子也是水蓝色,清清润润的,如涓涓溪流,澄澄潭水,叠得方方正正。丁旭看着,只觉心头的烦躁去了大半。
他心想:林茂冒险让孔慕武进来,却没有一字半句,难道写在帕子上了不成?
他就要翻看,却听外面一阵骚嚷。
“大人,我是冤枉的,求您明鉴。”
“大人,我要回家,快放我出去。”
大理寺卿刘睿又来了,他一来那些罪囚就要喧闹一番,直到被打停为止。
丁旭立即把丝帕收进怀里,复又用饭,以狼吞虎咽的速度。
将吃光喝净,刘睿就到了门外。
“将军好胃口。”刘睿嗅着肉香,两片红唇翘起,露出两颗虎牙,“不知饭菜够不够,若不够,可以再加。”
丁旭急急摆手,“足够,谢大人美意。”说完打了个饱嗝。
刘睿打量他一番,眸光一闪,道:“明日升堂,将军可要做好准备。”
丁旭点头,“谢大人提醒。”
“公堂之上,不容有私,将军若有甚么话,还是现在讲的好。”
又来了,下狱第一天,刘睿就说过同样的话,想让他讲述内情,及早洗冤。
但他要怎么说呢?说自己的妻去青楼请人作保,他跟了去?
谁人会信?毕竟京城有那么多酒楼饭庄可选。
这话一旦出口,世人只会非议谤毁她,她个女子,名节要紧。
他不要她成为众人口中的话柄谈资。
“将军,请相信下官,下官是嘴严之人……”见他不答,刘睿又道,但没说完,就被丁旭打断了。
“大人放心,明日堂上末将自有应对,定能洗脱罪名。”过堂就要对质,假的真不了,自己问心无愧,那诬蔑之人说破天也不成。丁旭打定了主意,说完做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刘睿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丁旭靠坐在墙上,又把种种可能想了一遍,便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