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听着,不觉睁大了眼睛,半响点了点头。
“好啦,你慢慢吃,吃完回家歇着。”甘翎抬头看天,见日头已上三竿,刺绣行会定然开门了,便起身付了面钱离开。
独立开设绣铺,按照时规,需加入刺绣行会,拿到开业执照才行。
甘翎打听过,京城入绣行,需缴纳会银七两七钱。她跟青荷拼命攒了三年,终于凑够了数,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宅院,便不再耽搁,当即张罗起来。
她去到行会,道明开铺之意,拿出会钱。不成想被告知,非京籍之人要在京城开铺,还需保人。
“保人重在财力,需有万金之资,人数倒不拘多少。”
甘翎问明再无其他要求,便走出来,筹划打算。
街上熙熙攘攘,全是不识之人。甘翎思前想后,一事不烦二主,只要找到一位财主作保即可,找谁呢?
她识人不多,王老板是不行的,万吉所在的布铺……也不行,万吉已经相帮太多,万不能再扰。
啊,还有一人!
甘翎跺脚,快快向前走去。日光追着她的影子跑,街侧柳枝含烟,碧叶拢成一片青裀。
“难得难得,你居然来了!”镜花楼三楼的“天香”号房间里,柳依依拉住甘翎的手,捏了捏她的腮,笑道:“疼吗?”
房间一水的紫檀陈设,暗哑哑的,幔帐床帷却是大红织金的,格外刺目。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香气。
甘翎乍一进来,只觉目眩头晕,此刻脸上吃痛才定住了神思。
她点点头,开门见山道:“依依,我有一事相求。”
“坐。”柳依依身穿榴红长裙,容颜绝美,倾国倾城,牡丹髻上插着金钗。
她款款靠在美人榻上,看着甘翎,轻启朱唇,“说吧!”
甘翎把寻保人一事细细讲了。
“这个不难!”柳依依笑道,打量着她,“你倒是大胆,也不换身男装,掩饰掩饰,就这么来了,不怕你那婆母找茬。”
甘翎一身洗得走形的蓝布袄裙,脸上白蜡蜡的,只一双眸子熠熠有光。
“无妨,我已和离,现在是自由身。”
甘翎话将说完,一个婢子敲门进来,说有贵客至,妈妈让柳姐姐过去。
“不去,今日我身子不适,不接客。”柳依依直接回绝,“妈妈再催,就告诉她我死了。”
婢子惶惶恐恐地去了,出门前嫌弃地瞅了一眼甘翎。甘翎便要起身,不想花魁因自己为难。
“你坐着,我还有话问你。”柳依依不让,一把扯住她,好奇道,“和离?何时的事?你怎么舍得?那丁旭不是回来了,他不给你做主么……”
“停!停!”甘翎听得头大,急急摆手,“早该和离的,这又不是我本意,只是父母之命罢了。”
“我知道了。”柳依依捏着手上的嵌佛手形红宝石金戒指,“定是你那婆母,她姓陈,是不是?对,就是陈氏作祟。她见儿子得了军功,现在又被钦点入宫做羽林卫指挥使,便想攀高枝,跟那高门望族结亲。”
她一顿,点了点甘翎的额头,“你傻呀,马上就要封夫人了,干嘛让贤!换做我,坚决不让,就算丁旭娶小,也是你大。”
这都甚么呀,甘翎哭笑不得,刚要开口,柳依依却继续道,“你又没犯七出之条,那陈氏凭甚么替儿子休妻!常言道,替儿休妻活该死,她活腻歪了嘛!”
甘翎扯了扯嘴角,没有应声。
柳依依瞧着她似有遮掩的模样,端起榻桌上的描金缠枝纹白茶盏,慢慢喝了一口,忽地提声道:“可是为了那事?”
柳依依乃千灯县人,跟甘翎是同乡,一直用甘家绣品。甘家绣铺遇火后,她不得已改用别家,及至遇见去王家绣铺送货的青荷,这才知道甘翎嫁入丁家,还在刺绣。
她当即跟甘翎订了活计。
两年多来,都是青荷把活计悄悄送至镜花楼,并无人察觉。
但今年二月二那天,柳依依临时要用个香囊,就让婢子去丁府找青荷拿,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去后门。
谁知那婢子偷懒,托了个相好的男仆前去。
那男仆叩门时,青荷出门买菜未归,甘翎开的门。
甘翎见了柳依依的手书,便拿香囊给他,可巧被走来厨下监工的陈氏瞧见。
“是不是?”柳依依又问,陈氏这种刁蛮妇人,最善挑拨是非,怀璧人罪,遇见这种“现行”,还不得添油加醋,好好发作?
“是帮了我。”甘翎握住柳依依的手,“真的,我早就想离开那里,现在得偿所愿,你该祝贺我!等我绣铺开起来,请你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