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配不上它的英雄。
西尔维娅记得每一个晚上,从她大到能够给阿尔弗雷德帮忙开始之后的每一个晚上,她坐在蝙蝠洞里,坐在韦恩塔里,目送布鲁斯带着他的孩子们离开,她坐在那里等着,等着,等着,有时候噩耗传来,有时候没有,有时候他们能自己回来,有时候不能。
等待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一件事啊,然而她竟不能拒绝。
西尔维娅是这个家里少有的能真情实感地说出自己不爱哥谭的成员,她不爱它,即使布鲁斯为了奉献了全部的人生,或者正因为布鲁斯为它奉献了全部的人生,她才不爱它。
它欣欣向荣,它稳步向前,它正在一点一点洗干净裙摆上的血渍变得光鲜亮丽,整座城市正在阳光之下重焕生机,然而在这个背后是什么呢?
一座用钢铁与蝙蝠镖打造的十字架。
犯罪巷的枪声响起之后布鲁斯背负起整个哥谭的罪恶走上爱与恨的十字架——横木是每季度韦恩集团的财报,竖桩是蝙蝠灯穿破云层的射光,父母温热的血在珍珠项链上结痂成为第一枚永不褪色的铁钉。月光透过哥谭永远阴云密布的天空,把他的影子钉在犯罪巷凹凸不平的墙砖上——从那一刻起,哥谭注定要在他的血和泪之上繁荣昌盛,重获新生。
……
阿斯顿马丁驶过罗伯特大桥,透过车窗望出去,城市的夜在眼前如繁花吐蕊般展开。
远处华灯初上,城市的交通线被包裹在人造光芒之中,西沉的太阳自天边揭开现代文明恢宏的一角。建筑的尖顶切割开城市的肌理,晚霞是缓缓流淌的动脉血,交错复杂的立交桥如城市的血管,车辆穿行其间,流利得像是从小倒背如流的诗句,市中心的高楼自天幕垂下,高耸如《圣经》中昭示别离的巴别塔。
再望出去就能看见WE在烟雨朦胧之间的模样。这座通天的金灯台在哥谭的夜晚彻夜不息,用布鲁斯的血肉发电,用韦恩的资本整流,蝙蝠侠每日为它修剪灯芯,让这片土地的每个人都能借着这点人造的光看清自己掌心的纹路。
她闭上眼睛。
可二十一世纪是平民的、恶俗的时代。
把铁塔倒过来,往塞纳河里倾倒工业废水,给卢浮宫浇上汽油让它燃烧——谁把神圣伟大的东西拉下去,大家就鼓掌。
上帝死了,活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
中世纪那些辉煌的、需要花上一个世纪乃至更久时间来建造的尖顶建筑在现代社会只是旅游宣传册上的一个小小注脚,与它们相依相伴的那些关于自由意志和伟大灵魂的所谓“贵族精神”也沦为人们笑话里的配料。
神明被拉下祭坛,文明正在消逝,伟人在历史书的纸页里不断消隐——当圣母院沦落在一场大火,谁又需要一位骑士呢?
车轮碾上红毯的时候,闪光灯让黄昏亮得像是正午,杰森为她拉开车门时西尔维娅看得见离她最近的那位记者涨得发红的脸和额头上的细汗。下车时她握住男友的手臂时抬头向上望,哥谭的眼泪又一次落在她的眉心,温热的像是血。
噢,是啊,哥谭。
她在心里喃喃。
我知道你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