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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聚散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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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的秋日阳光是轻柔的。

像一层绢帛,温暖、薄透、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亲昵,从敞开的窗缝斜斜地落下来,穿过薄纱帘,投在铺着白色床品的华盖床上。

轻盈的床幔微微摇曳,像在梦里轻轻呼吸。

阳光顺着纱的边缘洒落进来,在床头、床沿、她鬓边乱发的地方,撒下一些暖金色的尘光。

葡萄藤雕花的床柱投下斑驳的影子,在她光洁的脸庞上描出一道道暗纹,像是古老部落里,少女脸上神秘而庄重的图腾。

迈克尔已经醒了,坐起来懒懒靠在床头,用视线描摹新婚妻子的轮廓。

大半张脸被薄被裹住,只露出浓密的睫毛和可爱的鼻梁。鹅蛋般的脸颊埋在雪白的枕头里,唇瓣像玫瑰花瓣轻轻闭合,呼吸浅浅。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根据阳光强度判断,这大概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已经离开房间,任妇人们铺装整理,撒扫尘除,为房间换上最新鲜的、还滴着露珠的鲜花,把昨日的气息一并收进洗衣篮里。

而此刻,他还在床上坐着,浅古铜色的胸膛大大咧咧敞开着,低头看向怀里仍窝在被子里的妻子,神色慵懒和煦,一如西西里秋日的柔和阳光。

推门进来的,正是昨晚和维泰利太太咬耳朵的那位老妇人。

她一脚踏进房间,迈克尔便抬起一根食指竖在唇边。

老妇人眼角眨了眨,轻轻阖首,目不斜视。

她的动作极轻,训练有素地将喝空的葡萄酒瓶和银制酒杯收走,又利落地端起那只只剩奶油痕迹的蛋糕盘子。最后弯腰捡起床边掉落的几件衣物。

平心而论,老妇人的脚步轻得像羽毛落在地毯上,落地无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吵醒女主人的责任怪罪到她身上。但当她走到床边,俯身捡起那件落在地上、距离床沿还有几步远的象牙白睡裙时,倪雅突然醒了。

睁眼看见别墅里的女仆站在床边,倪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手臂触到一截光裸、显然不属于自己的肌肤,那羞恼才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

她几乎是立刻反射性地抬头,与老妇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便像掩耳盗铃的小动物一样,猛地一缩,钻进了被窝里。

低低的笑声透过被子传来,带着睡意未散尽的慵懒,还有掩饰不住的愉悦和调侃。倪雅听得脸一热,手下一使劲,在被窝里毫不客气地捏了始作俑者一把。

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解气,才能掩盖掉那股羞恼。

迈克尔“嘶”地轻叫一声,下一瞬就也钻了进来。

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得倪雅手一顿,抬眼,便与他四目相对。被窝下光线昏暗,两人靠得极近,他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她的睫毛微颤,还没来得及别开眼,迈克尔就先弯起眼睛笑了。

近距离的笑容是会传染的。倪雅原本紧绷的嘴角也忍不住弯起来。

眉眼弯弯,笑得毫无缘由。好像也并不需要理由。

笑意还没从唇角散去,倪雅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问:“…她走了吗?蛋糕托盘和酒瓶也拿出去了?”

迈克尔点点头,学她压低声音,语气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都收走了。”

她这才像跃出水面呼吸的鱼儿,猛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还残留着奶油与葡萄酒的味道,甜腻中裹着微微的发酵气息,又混着一点昨夜没洗尽的余温与热气。她抬起手臂,鼻尖轻嗅肘窝,试图确认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事后太饿了,两人靠在床头吃蛋糕,奶油沾了满指,也不知是谁先蹭到对方脸上;渴了就喝葡萄酒,对着瓶口喝,酒烧得她头晕眼热。他们笑着,你一口我一口,像两个深夜作乱的小孩,甜食吃了,酒瓶空了一只,笑到没了力气,索性倒头便睡。

她记得半梦半醒间,他又低头贴过来,嘴角还沾着奶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你脸上、身上都是奶油,我得帮你清理干净。”

语气正经得像在说一件多么义不容辞的任务,叫人根本无法怀疑他的动机。

她那时意识模糊,眼皮都睁不开,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予取予求。

现在清醒过来,恨他那副一本正经做坏事的样子,秉承着“有仇不报非君子”的信念,赶紧在被窝里踢他一脚。

瞎闹一番,两人起床洗漱更衣,下楼吃午餐。

年近七旬的塔扎医生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都不会起床,就如妇人们说的,“不可能有人在十一点以前见过塔扎医生”。

得益于他的作息时间,迈克尔和倪雅下楼时,楼下只有母亲坐在花园边的长椅上,手里捧着缝补到一半的披巾,朝他们看过来。一番打量后,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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