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本该在家悄悄议论的消息,今天全都搬到了阳光下。谁家姑娘被看上了,谁家男孩准备送戒指了,谁家门前插了一支鲜花,谁家酒馆昨夜有外乡人说话说得晚了点,全成了热议对象。
“你说他真是美国人?”
“听说是。那两个跟着他的人,都是牧羊人模样,可扛着枪,吓人得很。”
“脸上还有伤。”
“哎哟我可不敢嫁这样的人。”
倪雅能听到那些闲话,这些话自然也同时入了父亲母亲和哥哥们的耳朵。但维泰利一家目不斜视,面色如常地回家,等待今日上门的特殊来宾。只有恩佐回头看了一眼,和煦的笑容里带着警告意味,说话的大姐躲开了他的视线。
维图·维泰利去酒馆接迈克尔,倪雅跟着家里的其他人一起回家。
父亲离开后,路上也没有其他人,拓拓和恩佐对视一眼,妹妹逐渐长大,她的美貌就像家里灶台上烧好的美味饭菜,就算是在自家厨房,香味总是传得很远,惹得外面贪婪的男人垂涎。“阿波罗妮亚,那个美国佬,你…”,让一向寡言的拓拓来问这个问题,实在有点难为他,他停顿了一下,“你讨厌他吗?”
倪雅低头踢开了一块小石子,思考要怎么回复才符合阿波罗妮亚的回答,沉默地摇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恩佐看起来吊儿郎当,说话却不客气,带着不可置疑的底气,“没关系,那你等一下好好瞧瞧他。不喜欢的话就让他滚回去,哪轮得到外乡人一句话就把谁娶回家。”
母亲乐于见到儿子爱护女儿,也怕阿波罗妮亚有着女儿家的心思,当着哥哥的面不好意思说,打断他们的对话,“好了好了,等今天见过面后再说吧。”
礼拜日,随着响彻西西里全境的教堂钟声,迈克尔开着一辆破旧的阿尔法罗密欧来到柯里昂村庄,在维泰利家的酒馆前停下。和等在此处的维图·维泰利握手,让两个牧羊人保镖留在原地,他提着三个礼物盒跟维图·维泰利上山。
维泰利的住处比普通村社宽敞许多,室内有几尊罩着玻璃罩的的圣母像,圣母像脚下闪烁着祈祷蜡烛的红光。就西西里的标准而言,他们家已经是中产阶级方能享受的浮华生活了。
两个穿礼拜黑衣的年轻人等着他们,顶多二十出头,身强力壮,眼睛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母亲身材健壮,是典型的西西里妇女的模样。没有那个女孩的身影。
但他已经知道了那个女孩的名字,阿波罗妮亚,她的名字如她的长相一样甜美动人。
迈克尔向维泰利先生和维泰利夫人奉上礼物,分别是一个金质雪茄剪,一匹在巴勒莫能买到的最好的布料。还有一件是给那个女孩的。维泰利夫妇收下礼物,但感激中有所保留。礼物给得有点早,通常是第二次登门拜访才送礼。
维图·维泰利端起父亲的架子,“别以为我们家就这么低贱,会随便欢迎陌生人进门。但唐·托马西诺以个人名义为你作保,整个行省没有人会怀疑他的信誉,所以我们才愿意欢迎你。可是,有句话我要说清楚,如果你对我女儿是认真的,那门我们就必须先知道你和你家族的情况。请你理解。”
迈克尔点点头,礼貌地回答:“只要你想知道,我随时都愿意有问必答。”
维泰利满意于他的回答,举起一只手,“我并非爱打听是非的人,先看有没有必要好了。现在,你是以唐·托马西诺的朋友身份进我家门的。”
倪雅站在里会客厅不远的地方,并没有露面。像舞台剧时,在幕布后面等待报幕员邀请出场的演员,紧张地等待着。系统提示音突然弹出:【即将进入事件节点:正式登门拜访。请宿主准备应对。】她深吸一口气,轮到她上台了。
尽管鼻腔内部敷了药,但迈克尔竟然闻到那女孩出现在了房间里。他转过身,女孩就站在通往里屋的拱门门口,像光影剪出的轮廓。那是鲜花和柠檬的香味,可她乌黑的卷发上没有簪花,纯黑的长裙上也没有装饰。
她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端庄地垂下眼睛,在母亲身边坐下。
迈克尔又有了那种气短的感觉,洪水般的涌遍全身。
那不是喜欢,也不是冲动,是一种说不清的确认感——就是她。
那是命运的洪流。他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