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为自己的不悦感到可笑,这是西西里,不是纽约。
迈克尔·柯里昂长这么大,头一次撞见这种事。
和凯的感情与爱是基于理性的爱,他爱她的明辨是非,爱她的甜美智慧,爱她的独立理性。他们都是是大学同学,有共同话题,她知道他的理想,懂他独立于家族的心气。可是,在他扳动扳机,发出射向索洛佐和麦克劳斯凯的那一刻,和凯就彻底结束了。当底线被踩碎时,理性的爱无法继续假装无事发生。
然而此刻,连凯也被完全驱逐出脑海。
对刚刚的少女,他很明白,那不是青春期的爱慕,不是成人理性的爱情;是一种理性无法凌驾于其上的,仿佛着魔的强烈的占有欲。这股欲望排山倒海,来势汹汹;少女的身影深深镌刻在他脑海里。
他清楚地意识到,要是无法得到她,这个身影会在记忆里折磨他一辈子。
卡洛以为他是“被雷劈”所以害羞了,诚实的脸上带着严肃,宽慰他道,“你躲不过那道霹雳的。被雷劈中,有眼睛就会看得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些男人还祈祷‘被雷劈’呢,幸运的家伙。”
迈克尔无意解释自己的心绪,率先迈开步伐,沿着少女消失的脚步寻找她的踪迹。法布雷奇奥和卡洛在后面迅速收拾东西,拿上装备跟上迈克尔。
”我们到村里看看,也许能问出她的身份。谁知道呢,也许比我们想象的容易。被雷劈只有一个解药,对吧,卡洛?”法布雷奇奥兴致勃勃,虽然问的是卡洛,目光却落到迈克尔脸上。这个幸运又可怜的,第一次被雷劈的外乡人。
卡洛严肃地点头。迈克尔已经恢复镇定,并没有说话,脚下的步伐没有半点停顿。
他们顺着道路走向附近的村庄,村庄在一条大路上,依照惯例,环绕带喷泉的中央广场而建。
目光所及之处有一家小酒馆,小露台上摆着三张桌子。牧羊人找了张桌子足下,迈克尔过去和他们作伴。一眼能看到头的大路,前后左右都找不到女孩的身影,仿佛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村庄里的人寥寥无几,仿佛空荡荡的。
酒馆的老板出来伺候客人,他身材魁梧,个子不算高,把一碗鹰嘴豆放在桌上,兴高采烈道,“生面孔呀,需要任何建议吗?”目光在三人脸上游览,“试试我家的葡萄酒如何?葡萄是自家农庄亲手种的,酒是家里两个儿子亲手酿的。葡萄里混了橙子和柠檬,我敢保证,一定是意大利最好的红酒!”
他们叫他拿一罐来,酒比他宣传的还要好,两个牧羊人赞不绝口,连连点头。老板得意地插着腰站在一旁,观察他们的神情,露出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样?我说吧,这酒可以换来女人的吻、警察的宽容,还有上帝的庇佑。”
法布雷奇奥一向善谈,夸完酒后问老板,“我猜你肯定知道村里的每一个姑娘,对吧?刚刚在路上经过一个姑娘,害得我朋友挨了一道雷劈。”他朝迈克尔打了个手势。
迈克尔轻轻晃动手腕,端详杯中葡萄酒的颜色,鼻尖充斥着浓郁的果香和木香。黑紫色,在西西里柠檬黄色的阳光下,带着夺人心魄的光泽,像被恶龙盘踞守着的沉睡的宝石。
闻言,他抬头看向老板,纯黑色的眼睛直直地、不躲不避地迎上老板的视线。
酒馆老板维图·维泰利换了个眼神,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如潮水般退下,眼神从热情转为警觉。他重新打量迈克尔,像是在确认这年轻人到底是过客,还是麻烦的预兆。两人就那样对视了一秒,不长,却像一根绷紧的弦在空气中发出几不可闻的颤音。
维图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还是带几罐酒回家吧,朋友,”他补充道,“否则今晚肯定睡不好。”
一个挨了劈的男人,总得喝点什么,把魂拢回来。
迈克尔没有作声,只是慢悠悠地伸手,端起酒杯,再次晃了晃杯中深紫色的液体。阳光已经有些西斜,酒的颜色变得更沉,像一滴墨水正要在空气里化开。
他问道,“知道一个满头卷发的女孩吗?奶油般的皮肤,眼睛特别大,特别黑。知道村里有这么个女孩吗?”
老板脸上再也不见笑意,只撂下一句“不,不知道这样的女孩”,就转身从露台回到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