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夫人……可是有忧心事?”
“夫君莫要责怪!”颜宁抿嘴嗯声点头,缓缓拿起案几上那本最显眼的精美册子,打开递给了董其深。
董其深心中疑惑丛生,却仍不露痕迹接过了册子。
只见册子上白纸黑字间,一团浅黄色水渍,尤为明显。
“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这是?”
“昨日替夫君收拾书案时,不小心碰倒了茶杯。”
颜宁低垂着眉眼,指尖轻拂着干涸的茶渍,声音里尽是可惜:“这么好的册文,偏生不小心染了茶渍……”
“一份册文而已,我重拟便是,夫人无需自责!”董其深声柔语轻,未有半分责备之意。
“我日后定小心些!”
颜宁眉目舒展,重染笑颜。
董其深轻轻颔首,笑容亦是淡然而优雅。
“夫人对制香……可是有些兴趣?”
颜宁摇了摇头:“我不懂制香,只是刚好知道这些香材罢了。昨日一时对册中记载有所不解,遂多看了一眼。”
“此方可有不妥?”
“我总觉得……这首香方搭配不甚精妙……”
颜宁专注着手中的册文,一手支颐,柳眉微拧,状作沉思貌。
董其深闻言,执着书册的手指尖微颤,凌厉眸光不自觉收紧,直击颜宁微拧的眉心。
册文中记载,沉香六钱,檀香三钱,乳香二钱,琥珀二钱,丁香五钱,诸香研为末,炼蜜为丸,外裹茉莉干花瓣为衣,窖藏月余,隔火熏之。
二苏旧局,乃是一首制香配方。
“夫人对此香方可是有不同看法?”
“我曾听父亲提过,丁香气味独特,浓烈辛香中带有尖锐苦涩之气,过量会导致皮肤刺激或香气压倒性过强,易显压抑。”
颜宁说着,眉心拧得更紧了些:“此方中丁香的用量仅次于沉香,会否抢夺了沉香清幽深邃的核心定香基调,又覆盖了茉莉花的灵动之气呢?”
董其深向来处变不惊,沉稳如老者。可此刻,他有一瞬间愣神,心没由来的产生了悸动。
深邃眸光几经变换,再次落到颜宁眉眼处,便只剩柔和浅笑。
问道:“那依夫人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不若去掉后者,夫君以为如何?”
颜宁莞尔一笑,明眸皓齿,神情间多了一份天真烂漫,颇为期待的笑看着董其深。
董其深不露声色,轻轻颔首。
“夫人提议,甚好!”
走出书房,颜宁回头看向了董其深,只见他端坐执笔,如他所言正重拟册文。
未出阁前,即便对高门贵子毫无八卦之心,可董其深的名号,颜宁却是早已耳熟能详。
盖因其出生于商贾望族,祖上和颜家同出一路,皆是由制香行业起家。
而董其深,则更是名副其实的制香业奇才。
孩提时,他便熟知各种奇花异草,幼学之年已跟着父亲一起管理董家香坊。
如今弱冠之年,他早已一人撑起了整个家族的制香产业。
这般制香奇才,又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若她昨日顺手“借”了香方,怕是刚好掉进了董其深的诱捕陷阱之中,却不自知。
多亏她自小酷爱香花药草,喜欢研读家中藏书,早已精通各种制香之道,才不至于堕其术中。
颜宁弯起嘴角,扬起下巴,傲娇地轻哼着小曲儿,连走路都带着一丝轻快。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董其深手中的笔蓦地停住,抬眸凝向了书房门口。
门外的人脚步轻盈明快,不似心藏城府之人。
犹记得,当初叔父跟他提起颜宁时,对他说的话:“颜府二小姐早已对你思慕已久,即便已知你身患腿疾,仍对你没有半分轻看,只要你不嫌弃……”
颜宁对他思慕已久,这话如若放在以前,他或许会信。
可如今世人皆知,他早已是废人一个。
曾经他身边的众多拥护者,在得知他残废之后,早已纷纷转移了目光,可颜宁仍愿嫁给他这样一个残废。
原因只有一个!
颜府和董府皆是制香大族世家。而董府,一直是颜府追赶的目标。
昨日他特意将这份制香秘方,经过添改后,誊写到了这份册子里。
在他的预料之中,李默确实亲眼看到,颜宁偷偷去过他的书房。
本以为自己的猜测已八九不离十了,可预料之中,亦有意外。
直到昨夜睡前,颜宁仍未偷偷将制香秘方传回颜府。
今日回门,他亦未觉出异常。
方才颜宁主动提起册子的事,倒是异常出乎他的意料!
更令他困惑的是,颜宁竟然能一语道破方中蹊跷。
她的话,究竟是无心之语呢,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