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崔令仪和谢珩启程回到上京。
崔令仪难得有五日休假,她决定利用这五日在上京城中好好吃喝玩乐。自从她穿越过来还从未有过如此闲适的时候,却在茶楼听小曲儿时,接到了管家的报信。
“大小姐,端阳长公主府上来信,请大小姐本月十六,前去公主府上参加曲池赏荷宴。”
怎么来的这么快。
崔令仪的心情沉重了一秒。
“我知道了,可现在离本月十六还有三天,为什么不等我回家再说呢?”
管家道:“去长公主府上拜谒如何能够轻率?现在就要抓紧给大小姐赶制新衣、打制头面了!大小姐切莫不当回事,此事干系重大,连大人都十分重视,万万不能耽误了。”
“有必要吗?”崔令仪问,“我以前不是也常常去赵王府,也没见你们这样啊。”
“赵王如何与长公主相比!”管家道,“长公主是陛下嫡长,又战功赫赫,颇有政治手腕,她要见大小姐,自然是大小姐入了她的眼,当然要体现我们府上之重视程度,万万不可轻忽。”
崔令仪摸了摸鼻子:“也可能不是入了她的眼,是她要找我算账呢?”
“大小姐,您说什么?”管家问。
崔令仪道:“我什么都没说,走,我们去做衣服,走走走。”
崔令仪站在成衣铺二楼的回廊上,看着绣娘们捧着流光溢彩的锦缎来回穿梭。原来有钱人真的无论在什么朝代都能过的好。她看见水红色妆花缎在日火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靛青罗纱像折叠的湖面,最惹眼的还是那匹月白暗纹织金绢,展开时竟有满目碎光从经纬线间流淌出来。
“这是用南海珠贝磨粉染的丝线,蜀中绣娘十日才能织得一寸。”掌柜殷勤地扶着缎子底下的托盘,“长公主最喜新巧,大小姐穿这身去赴宴,定能得贵人青眼。”
“太华贵了。”崔令仪坚决不从,“我用不着这样的,朴素些、不惹眼的就行了。长公主喜欢新巧,是喜欢她自己新巧,我何苦去出那样的风头。”
“大小姐再看这一匹。”那掌柜滔滔不绝,“这匹低调奢华,颜色虽然不显,但做成衣服却衬得人身段玲珑,面色极佳,如出水芙蓉一般,大小姐一定会喜欢。”
崔令仪指尖触到那匹烟青软罗,正要说些什么,门后司珍坊的掌柜又挤上来:“这匹锦缎确实不错,与小人这副白玉缠枝莲头面才更是绝配!您看这玉质温润如羊脂,颗颗莲瓣里都嵌着南洋米珠,必会显得大小姐绝伦玉质,温雅无双。”
崔令仪本欲拒绝,回身看见管家面露不虞,也懒得再挑:“那就这一套吧。”
管家道:“参加长公主的赏荷宴,这样是不是太素了?”
崔令仪道:“掌柜的不是有言,说低调奢华么?我这样就好了。长公主如果有意抬举我,我披麻袋去她也会夸我,如果她没那个意思,我打扮的花枝招展,反而难堪。”
靠近长公主,意味着她离这个中央政权的核心更加接近了,但是相应的,也意味着她的命运也许要自她手中脱离开来。她在封建王朝的统治者眼中,与这些珍珠粒也没什么分别。
崔令仪拾起莲瓣中一粒珍珠,半晌又将它投掷在莲心之中:“就这样罢,我女德班还有事情,先走了。”
管家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也了解她的行事为人。崔令仪不是不爱俏,她觉得没必要,就必然不肯耗费半点精力。闲暇时光总是流逝得很快,三日一如转瞬。
辰时初刻。
长公主府邸大门缓缓开启,崔令仪和一群前来参加赏荷宴的官家小姐们分别坐在自己的马车上,等时间差不多了,长公主府的宫婢前来迎人,她这才扶着阿阮的手踏下青绸马车。
两排金吾卫执戟立于石阶前。朝露未晞,廊柱间垂落的绛纱宫灯在风中轻晃,将朝阳中无数花木映成点点碎金。
“崔小姐,长公主吩咐过了,要您坐在她身侧。”美貌宫婢引她穿过九曲回廊。越往园中走,越觉水汽氤氲,府邸内部竟是引了温泉水造景,水雾缭绕,显出十里烟波。
曲池畔无数水榭连绵如云,数百盏荷花灯飘在湖心,花芯处虚虚烧着龙涎香,熏得满池红莲都似浸在暖雾里。
这样景致,耗费人力物力之多,即便在现代都难能一见,何况又是古代呢?
崔令仪目睹如此纸醉金迷,一时竟然震住,神识仿佛也跟那朵朵红莲飘走了,只顾着跟那宫婢缓缓上前。许久听得上头笑了一声。
“本宫这园子可还入得了崔大小姐的眼?”
嗓音曼妙清越,自头顶传来。崔令仪仰头望去,瞧见摘星阁下朱红翟衣伴着一身金线鸾鸟,在朝霞之中振翅欲飞,九树花钗更是晃得人不敢逼视。崔令仪立刻跪下,却见那镶满南洋金珠的翘头履已踏着木阶款款而下。
长公主果然喜爱新巧。
难得一见的南洋金珠在她面前,也只不过做鞋子上的点缀。崔令仪不愿去想她其中深意,只是依言道:“臣女见过端阳长公主。”
“本宫听说你是个探案奇才,断案之中再小的蛛丝马迹也能一眼看破。”她缓缓道,“叶二都跟我说了,光凭软榻上一个绣棚,崔大小姐就能断出周氏夫妇不和,真是厉害。”
“抬起头来。”她道。
“你看着本宫,看到我的脸,你能看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