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用?好一个‘不适用’。那你给我一句实话,拍跳海戏那天,你为什么要跟我跳下去?你十八岁开始拍戏,不知道那是假的吗?或者说不管跟你对戏的是谁,你都会产生额外的感情,再像‘救风尘’一样抛出橄榄枝!”
毫无征兆的质问把花无缺的思绪搅得一团乱,二十几年积攒的冲动和不理智几乎全在这一刻爆发了。
“江小鱼,你太过分了!从我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反问我、指责我,曲解我的好意,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不敢承认,用这样的方式逼我开口,可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我说了你就敢接受吗?”
“我怎么不敢?”江小鱼梗着脖子呛回去,思路比嘴慢了一拍,说完才听懂花无缺的话。
矛盾的情绪就像一个漩涡,扯着他往下坠。做演员需要敏感度,善于观察揣摩,这样才有可能更好地体会并表现角色的心理状态。所以花无缺的心思,江小鱼能感觉到,却又因对方是花无缺,不敢确认。
或者说不敢奢求。因为不论时机和身份,这都不是一条正途,渴望又不敢正视,也从未想过有开诚布公的可能。
花无缺并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情绪开了一个宣泄的口子,就没办法简单地停下来。
“关于你最后那个问题,我也有同样的疑惑,如果和你演戏的另有其人,你会对他产生‘额外的感情’吗?”花无缺顿了顿,面部因愤怒而紧绷,“如果你的答案是‘否’,那就不要擅自揣测我;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清楚,那就当我看错了人。”
江小鱼愣了,他第一次见到花无缺发火的模样,比任何一幕镜头都有冲击力,“什么意思?”
花无缺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意思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实则从未了解过你。真正的你感情太多太丰富,能同时与好几人暧昧不清,左右逢源,你才应该去演裴天行!”
江小鱼错愕一瞬,几乎被气笑了,归位不久的理智又被最后那句话冲散,那根摇摇欲坠的刺终于掉下来,又准又狠地扎在心窝上。他似乎想起别的事,开始茫然地寻找。
花无缺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江小鱼将背包和外套搜了个遍,最后在床上找到被随手放下的手机,飞快地操作。
“桃花这半年的工资我都转给你经纪人了,她的人事关系先挂你那里,等我找到新公司就转走……我这个附加奖励就不必再带个附加品了。”
花无缺正想问个清楚,就被江小鱼很不客气地请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屋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过快的心跳将血液迅速压入大动脉,江小鱼感觉胸口很闷,可他不敢出去,怕又碰见花无缺。
关掉暖气,尽可能把窗户开到最大,又用冷水洗了脸,水温很低,扑在脸上有刺骨的寒。他低着头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方才的争吵在脑海里回荡。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花无缺和他一样犯了错,他们是共犯。
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这并不是一条正确的路。
·
离开许久,花无缺在酒店花园里直面一阵阵寒意,才发现自己上楼找江小鱼的时候没有穿外套。
吹了一会儿冷风,头脑冷静清晰许多,最后那番话确实说得太重了。所谓的绯闻显然是胡编乱造,桃花所见也未必全是真相,但今晚情绪失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除了江小鱼的口不择言,还有其他的吗?
花无缺在酒店后花园漫无目的地徘徊,仔细复盘今天的事,发现最后的导火索似乎是玫瑰花。
那是一束黄玫瑰。
他常常收到粉丝送的花,有时候会挑一些带回家做装饰,大多数都放在公司。他自己也给姑姑买过雏菊、百合、郁金香,却从未送过玫瑰。
黄玫瑰除了用以致歉,还代表友谊与祝福。
不仅产生了误解,他甚至还在江小鱼的反复刺激下,几乎吐露了那份不单纯的心思。
路导让他们回避对方,真的“不适用”吗?恰恰相反,这是及时止损的最好方式。但花无缺无法控制自己,无法克制思维不去想他,所以才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不是路导口中的“因戏生情”,反而用这份血缘关系做借口,满足自己的私/欲。
从四年前的《天启》初识,细细算来,他们相识相处的时光还不到两年。此刻他在心里盘问,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等这份躁动冷却下来,回到安全界限,他们还能是无话不谈的兄弟和朋友。
现在这般,还能退回原地吗?
花无缺谨慎地编辑了一段文字,为自己的胡言乱语道歉。点下发送,却只有一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江小鱼居然删除了好友,摆明了拒绝沟通。
花无缺索性把手机关机,不肯再当先低头的那个。
次日,《踏莎行》剧组的声明在热搜榜挂了一上午。
声明中提到江小鱼和张菁被拍摄的当日是楚黎的生日,二人同车出行只是顺路,目的地是顶楼的KTV,并非恶意造谣的开房。
除了盖公章的文字声明,还有主演在KTV的合照及生日当天的活动照片。五人各自转发了该则声明,这件事就平稳地过去了。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最尴尬的是江小鱼和花无缺还有对手戏。
不论前一晚如何吵得面红耳赤,都是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但他们之间气氛不对,除了必要的交流,都不肯和对方多说一个字。
今天还有一场简单的打戏,是剧集结局徐琢回到宗门和师兄的切磋,只需要摆几个收尾动作,说几句台词。
江小鱼提起那把银光四射的宝剑用力劈在花无缺的剑上,噌的一声回响不绝。花无缺借力挥开,趁机刺向对方肩膀,江小鱼旋身挽了个剑花,从侧面压住了他的剑。
花无缺望着他微笑:“江湖历练数年,你大有长进。”
江小鱼亦笑道:“师兄的武功也远胜从前。”
说完,他们同时收剑。等导演喊卡,他们又变成了“陌生人”。
大大咧咧的张菁都察觉了古怪之处,在讲戏的间隙问他:“花老师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花无缺正在和导演说话,江小鱼朝那边瞥了一眼,口气生硬:“我怎么知道。”
“人家来探班不就是来看你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张菁说,“我还想叫你帮我问他要几张签名照呢,我妈特别喜欢他。”
江小鱼选择性忽略前一句,不耐烦地回道:“你自己去找他,他不会拒绝的。另外,你那场戏我不想再演了。”
张菁拨了拨假发刘海,喜笑颜开:“不演了不演了,这次多亏了你,否则他那个闷葫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承认呢,改天我们请你吃饭。”
江小鱼当了回月老,帮着撮合了一对别扭的人,结果把自己绕进去,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他确实借着和张菁演戏的机会试探花无缺,没有主动撇清解释,谁知道花无缺的醋劲这么大,也算是变相地承认了彼此的心思。
这应该是那糟心的夜晚里,唯一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