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拍摄的第五天清早,Monica带着新助理来到片场。新助理是个藏族女孩,梳着一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浅小麦色皮肤,两颊有高原赠予的红。Monica大概猜到花无缺为什么要招新助理,事先和小姑娘打过招呼,所以被安排当江小鱼临时助理,小姑娘还挺高兴的。
江小鱼和盛世娱乐早就闹僵了,只差没有撕破脸,否则艺人与公司之间再有矛盾,公司也不该做出把艺人一个人丢在片场这种不顾体面的事。
如今Monica已经把人带来了,是和月星传媒签的合约,江小鱼习惯了一个人出入,但有个助理帮忙总是好的,有事不必再麻烦何助理和片场工作人员。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康布米朵,汉话里是‘桃花’的意思,小江老师可以叫我桃花。”小姑娘笑得明媚灿烂。
“为什么非要加个‘小’字?”江小鱼坐在化妆椅上由着造型师弄头发,一边和新助理搭话,“你刚才和花无缺打招呼可没叫小花老师。”
“啊?”桃花初来乍到,摸不准两个老板的脾性,讪讪回答,“我就是觉得这样叫比较亲切……”
化妆师正在涂眼妆,花无缺闭着眼睛听出桃花语气中的忐忑,笑着解围:“没事的,他在和你开玩笑。”
桃花松了口气,向江小鱼询问日常事项。
今天拍摄的剧情是时绥出狱后和裴天行的第一次见面,属于电影后半部。时绥的父母早逝,自小和二叔堂弟一起生活,二叔是个暴躁酒鬼,堂弟不务正业,整日与街头小痞子厮混。时绥能考上大学全靠自己努力,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爱,才会把裴天行当作生命里唯一的光。哪怕认清裴天行的真面目,时绥对他的感情仍旧是放不下,忘不掉。
从角色状态来说,昨天还是大学的热恋期,今天就是六年后的沧海桑田,心境和外表都要做出极大改变。服装组给花无缺搭了新造型,白衬衫干净利落,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完美的肌肉线条,再搭一条高腰黑西裤,显得身高腿长,越简单越能凸显非凡的精英气质。
江小鱼的形象和昨天差距更大,几年的牢狱生活让时绥变得沮丧颓废,妆容也趋向灰败的风格,服装是做旧的短袖和休闲裤。为了贴近角色,江小鱼原本打算去剪个寸头,但后面还有大学时期的戏份,为了保证出片效果一致,决定后半部的寸头造型都用假发套。
裴家公司的休息室里,裴天行坐在时绥对面,把他上下打量了遍,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你二叔还好吗?”
出了那种事,时绥早和他们断了联系,可他心中始终不愿意让裴天行失望,于是说:“挺好的。”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时绥看了他一眼,立即垂下眼帘:“三个月前。”说完又鼓足勇气问他:“工作很忙吗?我来找你几次,你助理都说你没空。”
裴天行没有回答。他从会议室抽屉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支点上,缓缓吐出烟圈。
时绥在裴天行面前常常怀着谨慎讨好的态度,一旦对方沉默,他就不会不由自主地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让对方不高兴。
其实这是不对的,真正的爱情会让人感到轻松愉悦,但时绥不懂,他感受到的善意太少,才会牢牢抓住裴天行不肯放手。
裴天行看他紧绷的样子着实难受,眼睛又一直盯着烟盒,便把东西推向那边:“来一根?”
时绥在监狱里学会了抽烟,出狱后身边的一切都变了,压力太大,抽得更凶。
他道了谢,叼着烟去摸打火机,谁知裴天行突然开口:
“我不太忙,就是不想见你。”
时绥的拇指在打火机按钮上滑了一下,迸出的星点火花瞬间熄灭,烟没有点燃。
摄像机后的路导看到这处细节,满意地点点头。
路导并不知道这只是个无心的意外,江小鱼的确被吓到了——因为花无缺的语气和目光。那种随心所欲的压制和掌控感给他施加了沉重的压力,轻而易举地让人感到煎熬与挣扎。
时绥强装镇定地点燃香烟,颤声问道:“为什么?”
“我们早就分手了,不是吗?”裴天行身体靠着椅背,舒服地跷着二郎腿,扬起下巴对他说,“你都进监狱了,还妄想我等你?”
接下来又是一段无声镜头,时绥长长地吸了一口烟,他知道裴天行已经不愿对自己做表面功夫。在狱中他反复思索过相处间的点点滴滴,原来从前谈恋爱时裴天行就没有正视过他的感情,如今时移世易,裴天行愿意与自己相见,只是抱着施舍的态度。
时绥很清楚,可这件事压在心底成了执念,需要一个宣泄口。
“天行哥……你好像变了很多。”
裴天行不屑地笑了一声:“我变了吗?除了你,没有人这样说过。”他顺手弹掉烟灰,“实话告诉你,我其实根本没有多喜欢你,今天来见你只是想省去一些麻烦,以后别再来公司找我,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我给你的金戒指,请你还给我。”时绥深吸一口气,霎时红了眼圈,“只要拿回戒指,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裴先生。”
金戒指是时绥外婆传给时绥母亲的,当时他把母亲留下的遗物交给裴天行,是真的想和裴天行共度余生。
“不行,现在金戒指属于我,想拿回去必须等价交换。”
可时绥没有钱。裴天行看准了这一点,又笃定时绥不敢翻脸,提出了一个十分羞辱的要求:“或者你陪我睡一觉,让我满意了就还给你。”
时绥瞳孔骤缩,额头青筋暴起,烟灰落在手背上。裴天行冷笑着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