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扮得像个中年落魄的小诊所医生,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毫无距离感的亲切,像是自然而然会出现在你身边的,通情达理又富有阅历的邻居大叔或者长辈。
他还带着一个年幼又漂亮的小女孩,对待小女孩展露出的温和,更是把冷漠锋利的那一面冲得极淡。
中年男人拥有初见很容易获得他人信任的长相。
奇怪的男人,周防尊想。
他不太擅长和年长的人相处,或者说他的生活中这种类型的角色出现得很少。
唯一能跟他多说上几句话的长辈只有草薙出云的叔叔,那个人和自家侄子是一种类型,相处起来总是会很敏锐地顾及到对方的感受,所以才能在镇目町开起那样一间酒吧。
面前的中年男人绝对不是会体贴他人的类型。
不如说他和周防尊接触得多的草薙水臣完全相反,即使披着一层温和有礼的外皮,举手投足间也能感受到他的深思熟虑和高高在上。
此时,这名一点都不普通的诊所医生站在周防尊的面前,笑眯眯地邀请对方到他们身后的诊所里坐一坐。
即使再蠢的人都能猜到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摆在前方的是谁也无法预料的未知。
因为谁都不知道特意到来的中间男人打着什么主意,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东西。
周防尊身处于这样的危险中,却完全没有想逃避的意思。
反倒对那种未知有些莫名的兴奋。
既然对方特意邀请了,拒绝反倒会变得没意思。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干脆地跟着笑眯眯的中年男人,走进了那间小小的诊所。
这确实是一间非常小的诊所,站在门口就能一眼望尽里面的摆设。
诊所里面没有独立的病房,通往楼上的楼梯被人用帘子隔断了,简陋的手术台和药架放在一起,存放药品的柜子上了一把锁,通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放着许多贴了标签的不知名药品。
另一头则是一张病床,上面的被子整齐的叠着,感觉很久没有人躺过。病床旁边放着几张不锈钢长椅,也很久没有人使用过,所幸没有落下多少灰尘。
中年男人原先好像正在给诊所扫除,擦了一半的桌子上放着块抹布,桶里的水已经黑了一半。小女孩捏着鼻子,很嫌弃诊所灰尘满天飞,掀了帘子就咚咚咚跑到楼上去。
一楼只有他们两个,中年男人拎起那块抹布扔进桶里,转头对周防尊露出笑脸。
“周防君。”
对方是特地冲着他来的,周防尊毫不意外中年男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从军队退伍后最先做的是别的工作,”中年男人说,“虽然以前在军队里面当军医,但没有想过开诊所之类的事,总觉得很麻烦。”
周防尊见他又挂起了那莫名眼熟的笑脸,思考着他会说什么,没想到说的却是自己的往事。
面对他的不解,中年男人并不在乎,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后来我意外决定收养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比周防君小几岁,为了抚养那个孩子,才带着他到这个地方开了一间小诊所。”
啊,是这样啊,虽然不清楚他的意思,但周防尊见他停了下来,好像是想得到唯一观众的反馈,还是点了点头证明自己在听。
红发的青年站在这间小小的诊所中,表情非常淡然,独特的黄金瞳倒映出某种大型动物才会有的眼神。
即使他一句话都不说,也显得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
中年男人维持着他那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像是很满意周防尊的反应,微笑着道:“刚开始我们来到这个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后来诊所才逐渐经营起来。我有另外的本职工作,有的时候出门,诊所只能交给收养的那个孩子照看。那个孩子当时还很年幼,却一直照顾着这间诊所,整天和比他大上好几倍的病人交流。虽然他看起来是个普通,平凡,随处可见的孩子,实际上却和这个世界的其他孩子都不相同。”
周防尊静静地听着他半是夸赞半是演讲的语调,好像一个最忠实的观众,正在看舞台上人的表演话剧。
“从孩童时代开始,他就一直站在我的身边,无论我问他什么,他都会说好。”中年男人说道,又提起了他的另一个孩子,“比起我后来收养的那个孩子,他很让我省心,从来都不会任性,一直非常听话。”
“而且也非常有用。”他这样下了结论。
『有用』这种形容词,不像是在形容一个年幼的孩子,倒像是在形容一件对自己有帮助的物品。
可中年男人找不到其他比『有用』更加适合的形容词,毕竟在他的心里,那个孩子确实是一个能派得上用场,从以前到现在都完全不用担心的存在。
“后来因为一个契机,我们一家搬离了这个地方,这间诊所也开到了别的地方去,只是原来的东西搬起来不方便,所以都没有带走。”
抚摸过擦了一半的旧桌子,中年男人捻了捻手指沾上的灰尘,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比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真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