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凯旋,驻扎在城外,暂时休整,等着不日进城献捷。
献捷是古代军礼的一部分,将帅向君主献上战利品,君主犒劳将士后,解散军队,命他们回家。
楚越到时,军营里欢声不断,胜利的喜悦充斥在每一个秦军将士的脸上,他们围坐在一起,击剑为伴,引吭高歌,唱的是《诗·秦风·无衣》。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1】”
一曲唱毕,有人唱起另一首曲子,是《诗.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2】”
婉转歌声中,楚越提起裙角,四处搜寻着嬴华的身影,她很想见到他,逆时光洪流而上的怅惘,在遇见他的一瞬,烟消云散。
他穿过空地,似乎该为她而来。
那她又何尝不是,为他而来。
那道熟悉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不远处,嬴华也看到了楚越,笑着朝她展开手臂,楚越提起裙角,飞快朝他跑了过去。
她扑进嬴华怀中,嬴华顺势将她高高举起。
“你好大的胆子,敢一个人来这里。”嬴华又惊讶,又欣赏,他望着空中的楚越,骄傲道:“不愧是我们的司巫,果真与众不同。”
作为主帅,嬴操热情接待了楚越。
楚越坐在嬴操下首,饶有兴趣的看嬴华与同袍相互灌酒取乐。
嬴操微熏,面色潮红,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楚越聚精会神的目光,顺着楚越的目光看去,是喝的上头正与嬴轩比试掰手腕的嬴华。
他眉头微微一簇,好像明白了什么,楚越正好扭头,对上了嬴操的目光。
小姑娘的眼睛干净而透亮,嬴操一阵恍惚,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喝多了,看错了。
嬴轩输给嬴华,在众人的哄笑中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他脸色涨红,不服输的要再来。
“再来再来!”
嬴华哼了一声,“再来就再来。”
他注意到一旁聚精会神望着自己的楚越,朝她招手,楚越走过去,嬴华拉着楚越在自己面前坐下,“来来来,你来当裁判。”
楚越笑吟吟抱住两人的手,当起裁判。
两人角力,身边的人就拱火,唯恐两人不尽力,自己看不到乐子。
嬴轩咬紧牙关,手还是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偏了下去,最终被嬴华按在了几案上。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嬴轩一气连饮三碗,嬴华端起面前的酒盏,凑到楚越面前。
“我不告诉国夫人,要试试吗?”
楚越回首,望着嬴华的眼睛,嬴华垂眸望着他,满是怂恿,像是大人对小孩的戏弄。
一时恶趣。
楚越眼底的光芒暗淡,摇摇头,郑重道:“夫人会生气的。”
嬴华拍了一下她的头,“刚还说你胆子大,怎么又小起来了,这可不像我们秦人的女子。”
“咦,嬴华坏,你不跟他玩。”
说话的是另一个青年,他与嬴华一般年纪,不过弱冠之年,单眼皮,高颧骨,很兵马俑的长相。
‘兵马俑’青年饶有兴趣的望着楚越,“国君家的女子长得就是乖巧,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楚越笑了,“那你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大将军、大英雄。”
“那我呢?他是大英雄,那我是什么?”嬴华捏着她的脸,逼问道,“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这样的话你都没和我说过。”
楚越推开嬴华的手,“我很公正的!秦国所有的将士都是大英雄。”
嬴华盯着楚越,漆黑的眼底满是温柔笑意,楚越注视他清澈的眼睛,怎么也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一颗心砰砰乱跳,她不得不别开头,“我要回去了。”
天色不早了,回咸阳还要一段时间,楚越辞别嬴操、嬴华,坐上了返程的马车。
回到天启阁,早有人在这里等她,是公孙衍。
“犀首。”楚越郑重向公孙衍行礼。
对于这位救命恩人,她十分尊敬。
“楚越不必多礼。”公孙衍微微颔首,“我是来向你辞行的,不日,我就要向君上请辞,离开秦国了。”
楚越愣了一瞬,“大良造要走。”
“是。秦君已经任命了张仪为客卿,托他以邦交之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对于天下,我与张子,有不同见解,秦君既用张子,我便只能离去。”
张仪入秦的消息,楚越也有所耳闻,一山不容二虎,两位名士都意在相国之位,注定不能共存。
公孙衍任大良造之后,带着秦国节节胜利,是秦相的不二人选,但,张仪的出现改变了现状。
他带来了更好的国策,嬴驷也显然对张仪更感兴趣,任命他为客卿,于是公孙衍成了被辜负的大臣。
君不重用,臣便要离开。
“先生准备去哪一国?”楚越问道。
“回魏国。”
楚越一时语塞。
好大的胆子,刚帮秦国大败魏国,斩首八万魏军,俘虏了魏国老将,现在居然还敢回魏国去?
也不怕被魏国人吃了。
“先生珍重。”楚越站起身,肃拜公孙衍,“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公孙衍扶起楚越,“世道艰难,司巫珍重。”
张仪和公孙衍的矛盾集中在对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