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嘎吱转过脖子,朝左侧无力倒下去,半个脑袋压在肩头,好像随时要掉下去一样,噔噔噔走向甲板。
哈金莉结巴道:“这就走啦?连去哪儿点货都不说声吗?”
钟时棋轻笑,打趣他说:“什么都让你知道了,还叫玩游戏啊?”
哈金莉瘪瘪嘴:“在理,但不完全在理。”
“好了。”钟时棋又宛然一笑,“我们先找货物吧。”
离开烧瓷房前,钟时棋把扳手复位。
突然,陈烊指着对门惊呼:“你们快来看!这里有血!”
他立刻走过去,只见钉死的门板下面缓缓流出一堆新鲜的血水,顺着狭窄的缝隙,把暗红松木地板洇透成醒目的血红色。
同时伴着一股腐肉恶臭,活像墓地里刚挖出来的尸体般,令人作呕。
哈金莉垮起小脸,金发遮住的浅瞳全是惊惧和不解,“这艘船都放了多少年了,怎么还会有血?”
叶妄倒是一脸司空见惯的神情,语气更是稀疏寻常:“你傻吗?这还不明显吗?刚才那几个NPC摆明了告诉我们,在南洋人登船前,把货清点完毕。”
钟时棋冷不丁地接话:“叶妄,你知道的是真不少,我现在都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不是个新人鉴宝师了。”
刚才船员可没提过南洋人登船的信息。
“你这话说得可就太伤人了吧。”叶妄眼底浮动复杂的光芒,“我又是借你发簪又是热心帮你解决任务,你还要怀疑我?简直没天理啊。”
钟时棋恬淡一笑,眼中锋芒和审视一闪而逝,“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好奇而已,合理猜测不犯法吧?”
叶妄不怒反笑,“你的警惕很合理。”
“那就砸门吧。”钟时棋眼角下沉,形成犀利的弧度,提前疏解他们的疑惑,“没准这里面就藏着我们需要清点的货物呢。
哈金莉抄起斧头,照着门就是咔咔一顿砍,由于身高太矮,砍出来的大小就像个狗洞,“靠!我忘了我身高不够!”
众人静默。
最后钟时棋无声夺过奋力抗争的斧头,推开哈金莉,“闪开点。”
咔咔几下,搡开弱不禁风的门,鞋底带起猩红的血液,啪叽往里走。
“这里好像个睡觉的地方。”钟时棋最先看到一张小床,“这张单人床上貌似有东西...”
说是床,倒不如说像个屠宰台。
这床小得令人发指,掀开床被,一堆黑头苍蝇迎面乱飞。
钟时棋偏头躲开,却还是被一只苍蝇腿勾过脸颊,触感微痛。
视线下移,床褥濡湿,水渍顺床腿往下流,中间是堆不明物体,近距离观察,既像瓷土,又像碎裂腐朽的肌肤。
他犹豫两秒,将手搭上床边。
弹指间,一块块画面碎片撞进眼里——
昏暗烛光里,床上有道蜷缩的身影,双肩抖如筛糠。
墙上折射出两道魁梧的人影,其中一个声音阴鸷低沉:“南洋人马上就要登船了,你派人盯紧罗似安,省得再跑出来给我添麻烦。”
旁边的人双手作揖,发出疑问:“没问题罗领队,那他呢?”
罗似日发出极浅的笑声,却异常冰凉无情。
连墙壁上的影子都像在作壁上观,掌握生杀大权的手一挥,“就按照南洋人的烧瓷条件,先制成样品,最终交易达成,便当做赠品送出去。”
“好的。”那人毫不迟疑地抽出佩刀,高举砍向床上的人。
【您已使用技能“古董记忆”】
【瓷化+5%,瓷片已蔓延至左手】
“钟时棋?”哈金莉忽然叫他,看完这些的钟时棋后知后觉的眼前发晕,“你的脸...”
他的语气万分惊恐,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长出牡丹花纹了!”
“什么?”
钟时棋脸色微变,快速摸上自己的脸。
原本细腻的皮肤,生出粗粝的纹路,左半边脸如同蜡油烧过,全是斑痕。
那些缠枝花纹似乎与生俱来地嵌进肉里。
他忍不住皱眉,却发觉眉眼肌肤紧得像贴了强力胶,难以做出大的表情。
哈金莉焦急地问:“你刚才是碰到什么了吗?”
仔细回想,就只有苍蝇...
“苍蝇?”他恍然醍醐灌顶,一把扔开被子,抬脚哐哐踹了木床几下,那堆瓷土哗啦啦从木板缝隙里漏下去,留下一群几乎黏成团的苍蝇尸体。
哈金莉顿时转头大声呕吐,“我...我靠,这也太恶心...哕!”
他猛烈的呕吐声立马调动叶妄和陈烊的关注,“小屁孩你怎么了?”
陈烊也跟着问:“你没事吧?”
哈金莉吐得眼睛红通通,“哕,没事,你们快看那床上的东西。”
不过瞥了眼,差点又吐出来。
哈金莉只好蹲下去,缓解想呕吐的冲动。
钟时棋俯身帮他顺了顺后背,温声道:“好点吗?”
哈金莉仿佛都尝到了胆汁的苦味,垮着脸说,“好...好多了。”
叶妄循声过来,看到钟时棋脸上的牡丹纹,眉头拧起,“你碰什么了?”
钟时棋从容道:“苍蝇。”
对方轻笑:“是吗?”
扭头间,他把叶妄一晃而过的质疑看得分明。
之前他怀疑陈岳是内鬼,可现在想想,那些猜测可能是叶妄有意混淆。
例如第一餐时,他故意渲染陈岳姐弟的关系,还有执行船主照九任务时,餐厅里陈岳姐弟发生的斗争,尤其是后者,他几乎是轻信了叶妄的一面之词。
更别提第二餐任务里,叶妄明晃晃的试探。
这个人亦敌亦友。
他明显知道这艘船许多内幕,可一旦挑明,也许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比如——
死在这里。
钟时棋坦然笑道:“是。”
叶妄眼底疑云未散,“刚才我和陈烊在那边墙壁发现了关于南洋人的信息。”
钟时棋看向贴在墙上的泛黄纸张:
“清六十七年初,坊间流传金蝉造瓷的传闻,凡是经过金蝉审核的瓷器,都可以卖出惊人天价。”
“清六十八年初,南洋向京销售一批贝母扇,广受百姓喜爱,自此开通海上贸易,由于青花无比畅销。南洋人想要知道烧瓷技艺,便派人专门进京学习。”
陈烊突然说道:“这个事件我在书里读到过,金蝉造瓷就是个噱头,南洋是想独吞烧瓷技艺,才编造了这个说法。史上关于阳越号的信息只有四月十一号的火灾,遇难数量庞大。”
钟时棋点头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烊解释:“我父母虽然不是一流鉴宝师,但好歹有些名气,我跟我姐...能力差了点,可从小喜欢读这些书。”
钟时棋“哦”了声,眼睛弯起,“那你还知道别的吗?”
陈烊摇头:“没了,书上记载的也没有多少了。”
片刻后。
叶妄开始分析:“根据我们登船的日期来推算,现代巨轮倾覆的当天同样是四月十一号,看来这两艘船之间必有什么关联,只是还没发现。”
钟时棋敏锐地发觉自己登船的时间线跟他们存在差异。原本进入游戏当天,他正在直播,按照做二休一的规律推算,登船日应该是三月一才对。
“或许——”钟时棋思忖道,如冰水澄澈的眼眸透出微妙,“是阳越号沉船的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