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鹿在河畔饮水,水里有野鱼游动,时不时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草叶微微摇动,几个背着弓箭的修士拨开长到膝盖的杂草走了出来。
“三色,过来。”走在中间那位圆眼善目的年轻人冲白鹿招了招手。
白鹿在地上抛了抛蹄,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朝几名修士摇头,鹿角冲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几名修士当即对视一眼,纷纷取下背后的弓箭。蓬莱仙山特有的三足青鸟盘旋在几人头顶,敏锐地用鸣叫为修士们传达下方的战况。
四方依旧是一片宁静,修士们的脸色却愈发沉重。凡人听不出来这风中的动响,只知道树林里掠来一阵清风,绿冠相互挤压,悉悉索索的叶片摩擦声更干扰判断。
“东北方,四步。”队伍里的大师姐突然高声道,手拨长弦,率先射出一只箭。
箭朝着一处没有人的空地飞驰而去,却突然被透明的墙阻塞在半空,只听箭射中的方向传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哀嚎,空间如水荡开,浮出一张腐烂的鬼脸,紧接着几只牛蹄人手飞扑向女修。
“罗刹!”大师姐眉目一凛,被唤作三色的白鹿踏着彩光冲至女修身前,头顶的鹿角顶飞了罗刹。
“师姐,我记得罗刹都是成群出现——完了吗?”蓬莱仙山的弟子们拖曳着身后淡黄的混天绫,御剑到半空,俯瞰这片山林。
“没完,追上来了——摆阵。”大师姐闭目倾听四方的动向,迅速报出方位,“西北三只,南边五只,八步距离从东到西有十三只——卸弓,近战防备,换剑!”
说时迟那时快,数道黑影撕破伪装,踏着虚空疾速掠来。青鸟振翅,羽毛在风中纷扬坠落,修士们击出罡风,和这些黑影碰撞在一处。
“既然有这么多的罗刹,周遭一定会有魔窟。”白鹿踩着云霓跃至半空,蓬莱的长老盘腿坐在鹿背之上,掐指一算,“不,低估了,起码有三个魔窟。堵住魔窟才是第一要事。”
“是,长老。”大师姐应道。
罗刹实力不强,修士们速战速决,灵气风波骤息。
辋川沃野,有蚕桑数株,蠕动的藤蔓带着恐惧小心地缩回地洞。鹿蹄在旁边的稀泥处淌出了一个浅坑,白鹿停下,歪了歪头,一蹄子将藤蔓踩成两段。
弟子们踏着满地罗刹的尸骸,复又步入山林深处,唯余呦呦的鹿鸣在山川旷野间回荡。
蜀地昨夜刚下过一场新雨。
东岳庙在街道的尽头,雕梁画栋上的明漆早就暗淡,腐朽的断木堆在门槛前,雕刻的仙首掉落在泥泞,那块刻有“东岳宝殿”的鎏金匾额已经覆盖上一层厚重的蜘蛛网。
一众青城岭的修士停在台阶前,还未踏入庙门内就能感到四溢的邪气。这些弟子面色稚嫩,绝大部分不及弱冠。这是他们第一次实战演练斩妖除魔,全都在紧张地吞口水。
“你们看见了吗?”身高最高的那个率先开口。
“看见什么?”
“你看见了吗?”左边第一个问第二个弟子。
“没有。你看见了吗?”第二个弟子问第三个人。
“没有,你看见了吗?”第三个弟子问第四个人。
“没......”第四个正打算问第五个,他们的师兄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他们,一人来了一闷棍,“我滴个乖乖,你们连魔障都看不见,长老还把你们派给我,是要我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吗?”
师弟师妹们捂着脑门,齐刷刷:“对不起,师兄!”
“不会就翻书。”师兄叉腰扶额。
小弟子抖了几下包袱,抖出一本《除妖秘籍》,捧在掌心开始照猫画虎指挥众人摆阵。
“书上说,在这种地势复杂的地方除妖,都需要有一名修士御剑指挥全局。”
他颓然地合上书,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只有师兄一个人能够御剑飞行。师兄可不敢让这群师弟师妹独自进入寺庙,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还有别的办法吗?”
“书上说,还有第二条方法。”
“什么法?”
“如果有驯化的灵鸟,可以让它飞到空中,帮我们示警。”
“没有灵鸟......”小弟子费劲地思索解决方法,目光瞥见路边走过一只鸵鸟。
“这只鸟够大,但是没有灵智,我们可以派一人坐在它背上飞至半空放哨。”他说完揪住鸟翅膀,自己一屁股坐下。
鸵鸟本来是旁边县令家养的宠物,在家里被当做家人一样好生呵护,连城里闹饥荒的时候都没挨过一顿饿。
在这个阳光晴朗的午后,鸵鸟神清气爽地走出宅门,莫名其妙被一个傻小子骑在背上。
小弟子只觉得自己身下一软,鸵鸟在地上摊成大饼,他揪住它纤长的脖子,恨铁不成钢道:“你起来啊?!”
鸵鸟饼挣扎过,但是它背上这个人太重,两只鸟腿瑟瑟发抖,怎么都蹬不起来。
早死的父亲秃毛的妈,破碎的鸟生无助的它。
背上的弟子还在嚷嚷。
“你起来啊?”
咕咕咕咕咕。
你看你说的是人话吗?都给它气出鸡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