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道理还有许多,要靠你自己去悟。”祖师爷告诉季念昭,“人的心境不会一尘不变。你十五岁时最想要的东西不一定十年后还渴望,你以为逃离不了的永夜也许只是老时用来闲侃的一段故事。”
“修仙也是一样的。有人把成仙当作自己人生的全部意义,以为不断往上爬,到了再高的一层楼就会豁然开阔。但真到那个境界也不见得一定有意思。”祖师爷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下,灵气光点在空中拼凑成一只大鸟,“你御剑飞在高空时,下面再壮阔的河山在你眼里都只是几个黑点。”
“你幼年流浪街头时,会嫉妒那些富人家吃饱穿暖的孩子,可是现在不见得在乎这些。你十五岁时为了一口热饭可以和丐帮打得你死我活,但是现在的他们,你只需要一扬剑就能击败。你还会像从前那样狼吞虎咽地舔盘子庆祝你的胜利吗?”
“说得有道理。”季念昭劈里啪啦地鼓掌,玄明子的拂尘一杆子敲来,“你还点评上了,没大没小的。”
季念昭抱住头,状告道:“师父,你师弟欺负你徒儿呢!”
祖师爷脸上堆起一叠笑褶:“为师替你收拾他。”
季念昭抖了抖衣摆,站起身,跑过去替祖师爷捶膝盖:“师父您老在飞升之前有没有什么祖传法器、秘笈、阵法......想要托付给徒儿的?”
触到祖师爷的目光,季念昭楚楚可怜地叹口气:“我想要变强,只有变强才可以完成你说的这些事情,封印长川,摆平战乱,护住我们不孤山。徒儿有太多想做却又无能为力完成的事,好像变强才是可以解决这一切的唯一办法。”
“强求不得。”玄明子打断了季念昭的话,“变强的秘诀就是顺其自然。”
“况且——”
玄明子弹掉指甲盖里的污垢,伸懒腰舒笼下酸痛的筋骨:“虽然我们宗门确实有个半步飞升的师祖坐镇,但我们什么家底你还不清楚吗?神女观天生就扎根在洞天福地,傀偶班在商贸发达的主城开宗设派,古来稀云渡在各地都有守观楼招揽生意,至于我们不孤山,一直以来都在群岭深处。”
“大山深处的穷人家,你实在想要分到一点家产,只能给你再多加两只鸡和鸭继承。”
季念昭眼里的希冀逐渐淡去,还不死心:“真的没有吗?”
“你硬要,倒也还有。”
“北坡那一片还有几十亩的荒地,本来是我名下的。”玄明子摸向自己的腰,“但最近有点腰间盘突出,挥不了锄头,你还要不要?”
“要。”季念昭一听玄明子老毛病犯了,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那几亩地也没什么用处,摊上的人反而受累,玄明子只是顺水推舟把任务分派给季念昭而已。
季念昭懂得心疼长辈。
玄明子很满意。
“每年上缴五成粮食给宗门。”他大手一张。
“五成?师叔,你也太黑心了吧。”季念昭咋舌。
玄明子颇为嫌弃:“你辟谷,吃那么多干什么?”
“大师师师——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几个小弟子齐刷刷从门后探出头来。阿枣没站稳,脚一拐摔向地面,领子被身后一只手拎住。
“祖师爷,师父。”阿枣身后的明月开口,唤得“师父”是玄明子。
明阳也一脸不乐地跟着进来,脸上还挂着一道彩。
两个人都刚从鬼魔潮里退出来,还带着一身血腥味,疲态难以遮掩。
小弟子们讪讪地退到一边,相比季洱在门派内如雷贯耳的佳名,明阳和明月一向很不受待见。
倒也不是师弟师妹不喜欢他们,这两位是玄明长老的左右童子,宗门里的弟子犯事也都归他们管,弟子们小时候调皮,谁没被藤条抽过屁股,全都产生了心理阴影。现在他们一见到这张脸就想落荒而逃,冒着发怵的胆子说几句话更让人难受至极。
“既然你们都在,那就一起进来吧。”玄明子看了不孤山的弟子们一眼,“阿枣,你去把所有的门生都唤来大堂。”
玄明子吩咐完看向明阳,明阳禀报道:“稀云渡,蓬莱仙山,姑射山,砥柱山,青城岭......还有傀偶班。这些门派都会前来赴会。”他像报菜单一样一连报了好多宗派的名。
踏出后室的门,绕到前院就是议事的大厅,许多宗门的修士已经陆陆续续涌入门院,场面一时间热闹喧沸。
姑射山的女冠头戴缀着芙蓉的玄冠,统一都是黄裙绛褐,男冠则人人身后背着一把等身高的长弓。
蓬莱仙山的修士闲庭信步,各个穿得花里胡哨。只不过他们和尘世闭塞消息已有百年之久,绝大多数身上穿着的都是前朝流行的服饰,神清气爽的样子不像刚从战场上退下来。
季念昭的目光径直穿过这些人,落到最后面那派修士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