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处人头攒动。
谢尘钰已经走到了人群的最边缘,再往前走,能作为掩护的东西逐渐变少。他接下来需要做的,谢尘钰双手夹住兜帽,回头看向城楼之上的那些修士。
杀光他们。
杀光......谢尘钰敛下布满恨意的血眸,还不行,金陵现在的修士太多,戚丞相他们说得对,保存实力卷土重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他的母后,还在这城中......
鬼使神差下,谢尘钰再次往回走了几步,沈邑和沈迁拽住谢尘钰的胳膊,盯着他:“殿下,不要再回头,往西边走。”
谢尘钰没听他们的,他在城楼之上看见了又一个熟悉的身影,沈邑又来拽他,谢尘钰猛地一推,沈邑踉跄了一下之后才被沈迁扶稳。
谢尘钰失魂一般仰着头,沈迁和沈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太子太师。
江拂西想要亲自搀扶陈青莲,陈青莲冷哼一声,操起比人还高的木杖,一杖打在江拂西大腿:“让开。”
“老师。”江拂西撒开手,眼底的寒意更甚,还是淡淡地笑,意有所指道:“我也是你的学生。只要老师愿意,我许诺老师一国首辅的位置。”
陈青莲接过江拂西递来的禅位诏书,气地胸腔起伏不定,刚想把那卷诏书彻底撕个粉碎,江拂西按住陈青莲的袖子:“老师,你看你的对面。”
江拂西指着的城墙的东南角,北魏士兵守着十几个被捆成粽子的男女老少,陈青莲愣了一下,眉头紧锁,手摸进袖管深处。
“那里有您的儿子儿媳,您的夫人,还有您府上侍奉了几十年的老奴。”江拂西凝神看着陈青莲:“只要你在城楼上宣读完这则诏书,我不但保他们余生无忧,即便你不愿辅佐北魏,也可告老还乡。孤许诺陈氏此后三代富足。”
“孤是修士,太师大人应当清楚我有这样的能力。”
陈青莲忽地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飞弩,对准江拂西。
但射出的弩箭还没靠近江拂西,就被灵气震落。
“无耻小儿!”陈青莲一边骂一边重新上弩,弩箭所指的方向是他的夫人、儿子和儿媳。
城门下无数百姓正在仰头观望北魏的帝王和太子太师,江拂西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掌心摩挲,想要故技重施,用灵气来操纵陈青莲。
陈青莲扬嗓冲四野高声大吼:“你是我的得意门生,老师无用,今日只能教你最后一课。”
城墙下百姓喧哗,不知道太子太师在冲谁说,谢尘钰却听懂了。
江拂西面上的微笑凝滞,神色复杂地想要阻止陈青莲:“老师。”
陈青莲扣动机关,弩箭直线射出,一箭扎入陈府夫人的胸腔,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原本应该落在儿子和儿媳的身上。
江拂西全用灵气挡了下来。
他终于遏制不住怒气,一把攥住陈青莲的手腕,把弩弓折断,踩在脚底,阴沉着脸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学生宾礼相待,北魏一统天下大势所趋,禽鸟择良木而栖。”
“老师,是你不懂得变通了。”灵气缠住陈青莲的手腕,操纵他宣读诏书。
“我宁愿他们死,也不愿遭受你们这些北魏人的凌辱。”陈青莲啐了江拂西一口水。
老头子的双眼浮现出混沌而奇异的神色,缓慢托举起诏书,城楼底下的南朝百姓都在看着他,江拂西脸上缓慢挂起微笑。
“太子,你先走。”沈邑解下黑袍,从背上取下弓箭。
“沈邑!”沈迁欲言又止,踌躇刹那,拽住谢尘钰:“我们走。”
沈邑小臂肌肉鼓起,开弓射箭,沈迁把谢尘钰扑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长箭扎进江拂西肩膀,江拂西一分神,陈青莲得到解脱的机会,他高举诏书,胡乱把禅位诏书撕扯成碎片。浑浊的目光望向长空相接处。
极眺南海,南冥此去九万里,水深无风可起。
碎片纷纷扬扬落下,百姓们看着太子太师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同这纸诏书一齐在风里飘摇,落到地面,浑身骨架轻飘飘地如同一张薄纸。
谢尘钰失声,四手四脚并用,仓惶往前扑棱:“老师——!!!!!!”
沈迁死死地按住谢尘钰的肩膀,谢尘钰捂住自己的嘴,转头疯狂地往人群外跑。
不远处,沈邑还在开弓,仙门修士却已经发现了他,几道剑光袭来,沈邑半身鲜血跪倒在地。
他搭箭,最后一次拉开弓弦,冲着人群大声喊:“南皇陛下是被江狗害死的!我们不投降!绝对不能降!”
但人群已经全然乱成一团,北魏士兵眼见控制不住局势,杀了城门前一批人,打算强行关闭城门,有人操起武器搏命反抗,有人费劲推开人堆想要逃离。
四面八方逃难的百姓都有,互相撞得人仰马翻,有人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些人吸走了北魏士兵的注意力。
谢尘钰捂住后脑勺,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拔腿狂奔,到了旷野,他跳上金乌剑,痛苦到喘不上气,但他不能停。
不能停!
不能停!
他还不能死在这里!还有人,还有人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