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溶洞光线昏暗,各种形态的乱石遍布,他们一行人走得磕磕碰碰。
谢尘钰率先踏出石阶,过于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睁不开,等到勉强适应后,他才慢慢地睁开眼。
一座高大的城门映入眼帘。
嘈杂的人语低声窃窃,还有遥远的城阙后,大街小巷遍布唢呐仙乐,悲怆的调子流在风中,还有谁的哭腔,一齐传入谢尘钰的耳朵中。
眼前人山人海,谢尘钰一眼望去,夹道的人群都埋着头,披着白布巾。
他看见无数的白布在风里飘动,他从来没有在金陵遇见过如此大规模的葬礼。谢尘钰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那扇门的真面目。
那扇金陵最东边的城门此刻正高高打开着,几百人组成的长队正熙熙攘攘地往前挪动。
“金陵?戚宁安?”谢尘钰当即回头,果然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他马上从迷糊的状态挣脱出来,明白自己又误入了敌家埋设好的幻阵当中。
既然是幻阵,就一定有破解之道。谢尘钰没再犹豫,拿上剑,逆着出殡的人群走。那些城中的百姓从白布下偶尔投来奇怪的目光,谢尘钰端详每一个人的脸,奇怪的是这道幻阵中的人似乎对他没有任何想要攻击的意图。
“让开!”
他正看向一名抱孩子瑟缩的妇人,右肩突然被人猛地撞开,力道太大,周遭都是普通人,谢尘钰一时没有防备,往左边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待他站稳后,刚刚撞他的轿夫已经迈着步子继续往前,满脸沉郁,也没有回头看谢尘钰,继续驱赶前面的人群:“让开!”
谢尘钰揉了自己发疼的肩膀。一般金陵中的大官如果要迁家,会雇一些轿夫帮自己搬些值钱的家当。这四个轿夫不是抬人的,而是抬大件的货品,他们一人抓着竹竿的一端,东西被绳子五花大绑,竹竿颤巍巍地继续撞开人群。
实在没礼貌。谢尘钰心里有些恼火,揉着肩膀,没再管这些轿夫。
谢尘钰举着剑,没有百姓再敢往他身边凑近,他就这样一直往前走。
走到城门之下。
没有人踏上华道,每隔几步就有一个侍卫挡开人群与仪仗队列。谢尘钰心想:到底是谁的棺椁出城?竟然能引得出如此大的排场。
他站在这里又等了一会儿。
唢呐声越来越近,几百人组成的声乐班子,整个城池都能听见那些哀悼的歌声。他很快看见了那口棺木,一只黑色的棺木,裹在龙纹刺绣中,有个满脸愁容的美妇人领着棺木往前走,谢尘钰倏地瞪大眼睛,那个扶棺出城的妇人是他的母后。
“那里面装着什么人?”谢尘钰一把攥住身旁人的胳膊,口不择言地问。
“嘘!”被他这样问的百姓吓出一身汗,赶紧看向华道上的仪仗队,幸好没有侍官注意到此处。
“你疯了吗?不要命了。”他低声地骂,“还能是谁?普天之下配得上这样仪典的,只有那一位。”
只有一位。
......
南皇。
“......什么破幻阵。”谢尘钰低着头,慢慢地往后退出人群,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眼神毒得想要杀人,“费尽心力,机关算尽,就想要给我看这东西。你的如意算盘算是落了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布阵人是北魏,唯有北魏的人才会这样憎恨南皇。
谢尘钰平复好心绪,拎着剑不再看扶棺的长队,他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南皇会驾崩,何况母后的脸瞧着并不苍老,和现在的岁数几乎相差不大。
谢尘钰不相信南朝会输。一刻也没有信过。
他没理由相信这样荒谬的事情会发生,就像他昨天慌忙地制止了戚宁安的话茬。
谢尘钰举手聚集起灵气,一掌拍向脚下的土地。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送葬的队伍。
几个傀偶班的弟子没着丧服,一身黑白的道袍在雪白一片的宫侍中格外显眼,他们捏着拂尘,口里念念有词,走在前面几步洒纸花,替南皇出灵。
“......父皇,”谢尘钰垂下眼帘,讥讽地笑了下,“怎么可能呢?”
溶洞内。
身旁的谢尘钰忽然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戚宁安推搡了他一把,没有动静。
身后各种坠落声不断,他回头看身后的部队,众人全都瘫倒成了一片。
戚宁安蹲下身,探向其中一人的鼻息,又赶紧探向另外一名小兵,都有气。众人似乎陷入了沉睡。
戚宁安察觉到不对劲,这道阵法似乎把他体内的什么东西勾结了出来。他站起身,谨慎地远离人群,他的头痛得更加厉害。他选了一处下陷的石窠,蹲下身,双手捂住头。这个溶洞里有幻阵,也许是因为他体内有尸怨的缘故,什么幻象都没有看见。
两只胳膊上光滑的皮肤逐渐皱缩成一团,戚宁安忍着疼痛看向手背,锋利的指甲已经刺破皮肉,他再眨眼,又恢复如初。
下一秒手又成了干枯的模样。
“杀了他们。”
脑海里有道声音发号施令,戚宁安难受地低喘着粗气,忽地栽倒在地。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地贴在地面,指甲把岩层抓挠出几道白痕,又开始抓挠自己的脖子,挠出一道又一道刺目的血痕。
“杀了他们。”那道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杀了谢尘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