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鹰飞回官署的时候,天已经迫近黄昏。
陈青莲从信筒里取出前线的战报,唤来内廷的小仆,“取笔来!”又焦灼踱了几步,等不及小仆取回笔,他来不及顾及还在桌前吃饭的一家老小,匆匆忙忙奔向书房,铺纸、研墨、提笔一气把战讯誊抄在纸上。
“备马入宫。”陈青莲将誊好的几份讯报仔细卷好,揣入怀中。
夫人从花厅追出来,“老爷,先用完晚膳,现在这个时辰出门,今夜恐怕回不来。”
陈青莲却摆手,跨上马:“国事要紧,不敢耽误了时辰。”
戚丞相忙于后勤调度,沈贤如今又率兵去了边境,兵部传讯的重担自然落在了太子太师头上。陈青莲一路纵马跨过重重高门。
谢皇后带了一碗杏花酥乳,让大宫女温得正好,放下笼屉,见南皇在御案前疲惫地支着额头,批阅奏折,边批阅边甩出一些奏章,正好砸中侍立在御案前的大臣右脸。
“陛下息怒!”大臣捂着流血的额角跪下。
“孤让你们这么办事?把一村的青壮年全部拉入军中,剩下的全是不事生产的老弱。这处乡岭,在官府批下去的额度上又加收了三倍的粮!这些......这些、这些,无一不是闹出叛乱的地块!难怪东山要闹事,那边如今立了几个山大王,孤又得费心力派兵镇压。”南皇眼里的平静逐渐褪去,转为轻蔑地凝视,“干得好。整整被压了三个月的折子,今日终于呈到了孤的面前。”
“孤原先到不知道,手底下居然有这么多只手遮天的能士。”
“陛下息怒啊!”大臣连连磕头,裤.裆那块居然渐渐变成深色,活活给吓到失禁,“是上头的命令,一层接一层,每一层的大人都要粮,到小人手里,已经是这个份额要求了。”
周遭的内侍投来鄙夷的神情。
“拖下去。”南皇随手抄起御案上阅过的奏折,笔直地砸中大臣的额心,大臣两眼一撅,彻底昏迷,整个御书房终于清净下来。
谢皇后走到南皇身后,指腹轻轻地揉捏南皇的太阳穴,“陛下不要轻易动怒,火气发多了容易伤身。陛下如果积劳成疾,才真正地误了社稷大事。”她指腹轻轻地游走在穴位,兰花香浸进肌肤,轻柔的语气仿佛能抚平所有焦躁。
“辛苦皇后了。”南皇手持丹笔,青筋起了又消,起起落落,待松开手,一纸奏报已经被捏成皱巴的样。
“陛下,太师求见。是兵部的消息。”
南皇未抬头,“让他进来。”皇后也只专心按揉。
陈青莲推门而入,一把老骨头实在受不了这样大的奔波,腿脚瘫软栽倒在地,南皇却把笔搁下,谢皇后上前亲手扶起了陈青莲。
“老师快落座。”谢皇后温柔地说,将他扶到座位上,“腿脚可有伤着,我差人唤太医。”
陈青莲辅佐过三代君主,亦是南皇的授业恩师。
“臣的事不打紧——陛下,长川前线来信了!”陈青莲将摘抄好的纸呈给南皇,皇后也拿到一份,两个人都在看。
皇后刚才面上轻松的笑意转眼却荡然无存,“太子率领的主力军已经行至渡仙湖,从渡仙湖往后一直都是长川的腹里,外围的鬼魔也不少,现在军队行进的速度放缓......这些出发前都已经料到。只是最后那条......”
南皇的眼神越来越阴戾,整个书房的空气刹那凝滞,无人敢大口喘气。终于,紧攥住陈青莲的杀意如潮水般褪去,陈青莲还没来得及缓神,南皇唰地起身:“渡仙湖附近的魔窟有作战痕迹,在尸骸上发现了北魏军营的身份令牌,表明至少有一匹小队,已经趁机潜入了南朝境内。”
不孤山门前,一株梨树花已开败,层叠的青绿间有无数沁香的新梨挂在枝梢,草木味顺着风灌进衣袖中。季念昭的脸却冷得不像这七月的天,风把他的心神也扰得不安宁。
“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念昭和玄明子已经僵持了有半个时辰。其他的师弟师妹躲在山石后远远地窥望。
玄明子捻着白胡子,蔑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让你去的意思。”
季念昭也回望长老沉穆的面容,又望向此刻依旧宁静的山道,语气不免急切了些,“长老应当知晓。现在南朝境内倭寇四起,朝廷大乱,太子他人又不在金陵,长川形势却已经发展到难以收拾的阶段了!我们不是和南朝订立了攻守同盟吗?这样下去,怎么防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