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沈期执着折花,雨水从肩铠滑下,反射出寒光。他狐疑地看着季念昭身后那扇门,季念昭打了个响指,切断沈期视线:“收!”
“好了,我们来说正经事。”季念昭食指一点,上面多出个挡雨的透明罩。
沈期见状,话语多了几分欣喜:“师尊,你修为有所恢复?”
季念昭有些愣神,以至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回道:“和这具新身体融合有些时日了,看起来灵气是充沛了很多。”
大雨如注。
两个人并肩往楼上走。
这艘巨船中央依旧灯火朝天,连日来歌舞声从未停歇。明黄的烛光照彻大堂,与关押谢尘钰的那间小厢房撕开一道分明界限。
舞姬和乐侍们表演的场所在第一层中央搭了个戏台,第二层靠边设了一圈赌桌。每一桌前都围满了人,全是跟随徐满坞出行的商人和官差。
坐在主位上那个女子被众星捧月地供着。众人都知道这是九华门的门主,阿谀奉承之言都没断过。
沈如絮倦怠地听着身旁这个大肚男人滔滔不绝,从三十岁的大儿子一直介绍到自己刚满三岁的远房侄子,语气激动,唾沫横飞,只恨自己姿容不够,不能自荐枕席。
她听得烦躁不安,想赶走男人,但也无济于事。下一个面孔如同苍蝇嗅着了味,立刻就能补上这个空缺。
“兄长。”沈如絮抬手,随手掐了个静音诀,中年男人捂着嗓子,突然说不出话,惊恐地转向身边人。
侍从们立刻围上来,沈如絮匆忙一瞥,“是法诀,一炷香后自然就解开了。”
人群让出道,沈如絮施然走向季念昭和沈期。
兄妹两个对视片刻,沈如絮神情转为严肃,方才的慵懒气息荡然无存。
“你要今晚进入无名塔?”
季念昭努力驱赶心中的杂念,强撑平静:“时间快来不及了。”
沈如絮答应地利落:“我明白了。
三人来到一处空房,九华门跟来的女修护卫在门外。沈期从芥子袋中掏出无名塔,放在桌子中央。
季念昭有些眩晕,闭目舔了下唇,再次睁眼。语气已经压得很低,胜券在握的模样。他声音干涩,轻道:
“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开始。”
沈如絮的指甲极有规律地扣着桌面,闻言,食指抬起,诧异看向季念昭:“不等谢尘钰,他修为更高,护得住——”
季念昭闭目,喉结耸动,吞咽口水:“他......”
话茬被强硬打断,沈期拍案,冰冷道:“关他什么事。我这条命,还轮不到谢尘钰来护。”
沈如絮端起桌上茶盏,淡淡看向严丝合缝的窗扉:“随口一问罢了。”
季念昭揉着太阳穴,顿了下:“戚宁安呢?”
沈期把信纸铺开,又去角落把被布巾堵住嘴的活尸拖过来。
信纸上并没有新的墨迹,季念昭:“我担心第三个人能看到这些内容,如果去拦戚宁安的路,反而更加危险。沈期,你进入幻境后,先去饿鬼城看一遭,再去找......八十年前谢尘钰的行踪。”
沈期默不作声,听了进去。
室内却一直有呜咽声不断从嗓子里溢出。
季念昭看向嘴里被塞了块布的戚宁安:“你堵它嘴干嘛?”
沈期:“太吵。”
桌前的烛火摇曳,晕开一小片光,室内其余角落匿在黑暗里。
三个人静候在桌前,光照在脸上,明暗扑闪。
“时间到了。”季念昭叮嘱沈如絮,“我要留在此处为沈期护法。麻烦沈门主,如果看到回信,请唤姜容来帮忙。”
沈如絮不作多想地应下,朱唇轻启:“姜容人呢?”
当然正守在谢尘钰房门口,防止谢尘钰挣脱束缚。但季念昭哪里会如实相告,只是淡笑掠了过去:“你掐个传音诀就对了。他自己知道找过来。”
无名塔散发出蓝色的幽光,如墨弄开的晦色要把几人吞吃掉。
沈期撑在小臂上,缓慢地沉入梦乡。
他又梦到了南朝三百零八年的春天。
窗前。
小鸟还在啄食枝头挂的那串红果子。
那年他十岁,戚宁安八岁。
京中年岁相仿的世家子全被圈在一处,同在太学内读启蒙课本。
沈期的年纪虽然比同窗都要大一些,但他从五岁被带离京城后,一直随同家人生活在边境,不久前才举家回到京城。
因为沈老将军发现,自己的孙子整日和士兵们抓鸟捉鱼,疏于管教,简直快被自己养成了文盲。
那年太子才五岁,还是个奶娃娃,坐在课室第一排,左边坐着宫里的太监,右边坐着奶嬷嬷服侍。
沈期觉得无趣极了。
这小团子一掐准会哭,祖父却再三吩咐:这是他日后效力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