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巫族人已经少了很多,许多人受不住天光,散化为尘。更多的是面容衰老,身形佝偻,因着年老力衰跪坐在地上。他们眼神浑浊,牙齿稀落,口涎从干瘪的嘴巴中往下流淌,打湿胸前衣襟,枯瘦的身体微微颤抖。
甚至的,有的人处于生与死之间,半边身体已经化为白骨,另外一边的身体却还残存着血肉,那活着一边以余力支撑整个身体,于是乎,另一边的白骨亦不时随身而动,看着既恐怖又可怜。
云乔撑着一副冷硬面容,将目光从族人身上收回,强作镇定:“我说过,巫族宿命从来如此,我不过是立在这族长之位,代行其事罢了。”
“从来如此,便对么?”云瑶双目泛上水意,声音低微,话语却是清晰。
云乔听着云瑶话语里隐隐的哭意,亦是心痛。他偏过头,不欲答她。
云瑶默了默,随后道:“若是哥哥执意要行祖制,那便将我一起炼化了吧。”
云乔被这话一气,脚步不稳,重重呵斥她道:“你当我为什么要把你送出永寿乡!你便是如此糟践自己的性命的么?!”
云瑶一顿,偏头质问他:“你既然觉得我来神台是糟践性命,那我们的族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定定道,“我不能忍受哥哥如此行事!”
话说到此,两边气氛越发是剑拔弩张了。
程仙看向了云乔,忍不住插嘴道:“你祖宗定下这惨绝人寰的规制,也不知当时人有没有知晓同意呢,如今你既是代行权柄,发现了不对就更应当及时止损啊!”
云瑶亦道:“哥哥,如今你做的这些事情,族人从来不知,你怎知道他们是否意愿呢?”
云乔被人质询,定了定神,话语仍是强硬:“如若他们此时不应,那后辈巫族的三百年寿命,谁来偿还?”
“何必要人偿还?”李临书忍不住道,“人寿既定,旁加干预皆是妄为。”
云乔被这话一噎,沉吟半晌,最终还是不肯放弃:“你们不必多话,祖宗之法,我断然不会改的。”
话毕,云乔眼神落到李临书等人身上:“不仅如此,你等外乡人,亦要随之陪葬!”
李临书自不会任人宰割,心中不禁想到先前他答应带几人来神台,想必早有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决算。
云乔丢出手中银鞭,那银鞭似游蛇一般扑向李临书。
李临书忙拿回手上水剑,预备着挑开银鞭,却不想那鞭子忽地一个转头,虚晃一枪,将旁边的云瑶顺势捆住,随即将人拉回自己身边。
云瑶一面挣扎,一面还在劝阻云乔:“哥哥,勿要再执着了!”
云乔哪里肯听,他只当没听见云瑶说话,再次挥动手中银铃,那天光陡然大亮,刺得几人睁不开眼睛。
而先前停住了叫唤的巫族人,此刻也都呻吟起来,声声哀切。
李临书以寒气凝成一块悬冰挡住天光,只是那天光实在猛烈,她虽则加持了数道法诀仍是觉得视物困难,余光只觉周遭都是明晃晃的,心神亦不由得浮躁起来。
程仙艰难道:“这东西,就没什么克制之法么?”
旁边的沐月听得这话,心中一动,忙地掏出自己的黄金册子,“待我查看一番!”
只是他刚一翻开册子,低头一瞧,立时泄气:
“这光太强了,我看不清手册上的字了啊。”
程仙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你还是什么事是能办成的啊!”
人还在气着,程仙忽地又是一阵惊呼:“我怎么觉得我浑身渐渐丢了知觉!!!”听闻这话,李临书也才发觉,自己的五感尽是淡漠。
她皱了眉头,思忖道:“看来这神台也在吸收我们的精气。”
云瑶挣扎着要扑向李临书,但被银鞭困在原地。她盯住云乔,质问他道:“他们不是巫族人,你何必如此相逼?”
云乔冷硬道:“此间巫族的秘密已被他们知晓,若放他们出去,必然乱了族心。”
李临书听闻这话,不禁冷呵,“弥天大谎如何能够真正圆满,此间漏洞必将漫延,无穷溃矣。”
云乔不理睬她,只自顾自摇着手中的银铃催阵。
云瑶见状,低沉了眉眼,她冲李临书喊道:“关撬在沐月仙人身上,哥哥是借的这桃木来催动法阵的!”
云乔猛然转头看向云瑶,气只气自家妹妹胳膊肘往外拐。他咬了咬牙,却也对她无可奈何,只自嘲道:“这宗谱你倒是没白看。”
那边李临书听到此话,一时间心领神会,对沐月道:“原来你的作用是在此处。”
巫族人掌管元清山的桃木,倒也实在方便了此间这般惨无人道的祭阵。
沐月疑惑道:“我自莫名其妙来了这里后,一点法力也没有,还要我怎么样?”
李临书道:“桃木为媒,想必因着你的存在云乔才能借用法力。那天光如此强悍,绝非一个非神非魔之人可以操纵。”
沐月这才更是懵怔了:“那我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