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道目光,像是毒蛇吐着信子舔舐着他的脊背,他顿时一阵汗毛倒竖,猛地扯过外袍披上,跨出浴桶时,手上已经多了一片薄刃。
可他再抬头看去,那片朱红色的身影却鬼魅一般消失了。
“滴、答。”
浴桶边缘一滴一滴落着水珠,他赤着双脚走近门口,突然,地上的水渍泛起一片血红,他不曾看见,只觉得身后一阵寒意迅速逼近,紧接着,裸露的脖颈处吹来一缕寒风,顿时,一片鸡皮疙瘩暴起,他指尖夹住刀片,拧身横扫而出,却扫了个空。
不等他转身,身侧又是一阵寒风,一声低低的笑幽幽飘过来。
景明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一步一步后退,直到肩膀抵上墙壁。他将夹了刀片的手护在身前,冷声道:“谁?”
声音却消失了。只有水滴还在落,一声一声,滴滴答答。
这一夜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但接下来的几日里,那朱红的鬼影总在不经意时、不可思议的地点出现,有时是推开门时肩膀被轻拍一下,有时是入睡前垂在床边的手突然被一片冰凉扯住。
十六看着景明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不止一次地担心发问,但景明始终不曾吐露一字。
直到有一天,他推开房门的瞬间,一颗头从天而降,砸落在他的脚上,那双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目眦欲裂,甚至连眼底的血丝都根根分明。
景明猛地顿住,面无表情地抬头看过去,房梁上垂下一条白绫,一具无头尸体晃晃悠悠地挂在上面,几只没有影子的鬼抢着抱着它的腿推着玩儿。
那无头尸正是南封留给他们的侍从。
“啪、啪、啪。”
一阵抚掌声从背后传来,第一次听见的那个笑声又响了起来,只是越来越近,直到凑到耳根,吐息一片冰冷:“好看吗?”
“……”景明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袍脚被扯了一下,他余光扫过,一只小鬼拽着他的袍脚抬起头,没有瞳孔的眼睛涣散地盯着他,半晌,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来。
“美吗?”那人又问。
景明深吸一口气,身子从脚尖冷到了头顶。他强行压着颤抖的欲望,可声线还是微微发着抖:“你……没有身体。”
身后那“人”一顿,后又低低笑了起来:“有意思。不过你还没回答我,这个人,跟你埋的那些人相比,哪个更美?”
景明周身一震,瞳孔微微收缩:“你说什么?”
“嘘——”那人吹了口气,声音很轻,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般,“别调皮,我只跟聪明人聊天。”
景明心里一沉:“你想要什么?”
那人笑着道:“你不需要知道。但我恰好知道,你想要什么。”
景明慢慢呼出一口气,脚边的小鬼早已在身后这人开口时便逃一般跑开了,摆弄无头尸体的鬼也都溜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他们。
“你很想让你的那位南封哥哥每时每刻都呆在你身边,对吗?”
“……”那人叹了口气,“可惜,他偏偏是城主,不可能一辈子都陪着你,你注定会和他分开,甚至再也见不到他。”
景明一声不吭,却慢慢攥紧了拳头。
声音逐渐转到身前:“你甘心吗?”
景明抬起头,却只能见到一片朱红,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顿时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人笑了笑:“很奇怪吗?”
“……”
“我是荒谐。”那人说道,“不过,南封把你和那位小朋友保护得很好,你应该不知道我,但这并不会妨碍我们合作。”
景明蹙眉:“什么合作,我何时答应过你合作。”
荒谐笑了:“你不需要答应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同意。”
“为什么?”景明追问。
“因为,你想要南封永远陪着你,就只能与我合作。”荒谐的声音很轻很轻,羽毛一般拂过景明的心,却像一柄尖刀,将那本已埋藏入心底的恶根连血带肉地重新挖了出来。
“你不恨吗?他为了自己的臣民,把你留下来,害得你落在我手里。”荒谐啧啧两声,“景明啊,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你想和他永远过这样的生活,但他是城主,你呢?你是青楼出来的东西,一身烂泥,你怎么够得着他?”
景明垂着头,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中,身体在微不可查地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