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城,城主殿。
南封向来不喜奢侈,殿内向来一切从简,而现在,殿内却与从前大相径庭。
一条黄金长阶自殿外直通殿内,黄金宝座高居其上,处处雕梁画柱,极尽奢靡。
此刻大殿内密密麻麻跪了几十人,空气却安静得吓人。黄金座上歪歪斜斜地倚着一个人,手腕挂着一串佛珠,戴着黄金面具。
一身黄金非但没有使他看起来庸俗,反而平添几分蛊惑人心的妖冶。
那人食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形状美好的嘴唇轻轻勾着,仿佛心情不错。
“城……城主。”
良久,终于有人哆嗦着开口。
“嗯?”城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目光仍然停留在扳指上。
周遭的人皆是一脸敬佩而又惋惜地看了那人一眼,他深吸一口气,面上的表情称得上视死如归:“臣斗胆以为,这不合规矩。”
城主摆弄扳指的动作一顿,那人的呼吸便也跟着一顿。
大殿内重归寂静。
“啪嗒。”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的汗滴砸落在地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城主才懒洋洋地开口:“少拿这些死板教条诓我,有屁快放。”
他的声音着实清越好听,可一开口却粗鄙不堪。
那人一拜到底:“城主既然信佛,佛门大忌便是杀生。近来日日阴雨,收成不好,已经有不少百姓饿殍于道,若再造杀孽,怕是……”
城主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拖下去。”
几名禁卫立刻鱼贯而入,一把拽起那人,拖着便往殿外走去。
那人拼命挣扎,一张脸憋得泛紫,破口大骂:“景明!你卑鄙无耻!杀人如草芥,你简直玷污了这佛珠!”
一旁的禁卫狠狠踹了他一脚:“闭嘴!”
“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两声,目眦欲裂地嘶声怒吼,“苍天有眼,你这满手杀孽的疯子,早晚要一笔一笔偿清!”
景明掏了掏耳朵,冷眼看着他像破布袋一样被拖拽出去,声音里竟还带着愉悦:“前日剁成肉泥,昨日千刀万剐……”他若有所思,“不如,今日便喂狗吧。”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黄金阶泛起森森寒光,炸雷声中,城主懒懒睨了一眼座下伏地发抖的群臣,漫不经心道:“还有异议吗?”
无人应声。
他笑了起来:“那便退下吧。”
一众臣子如蒙大赦,纷纷起身一拜到地,逃也似地离开了。
人群散尽,殿内便空旷起来。景明捻了捻手腕上的佛珠,又凑在鼻尖闻了闻,唤了一声:“十六。”
一个少年从屏风后走出来,顿顿整整地跪在他脚边。
景明垂首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冰冷而恶毒的怜悯。他伸出戴着佛珠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十六的头,柔声道:“乱葬岗的那些,都处理干净了吗?”
十六点头。
景明笑道:“你做得很好。”他撩起一缕十六的头发,在手里把玩着,“不过,想见到你哥哥,还是得再努力一点。”
十六应了一声,缓缓起身退下。
抬头时,他后颈一圈红线输地闪过,又隐没在了衣领里。
深秋已至,又连日阴雨,慵城的天黑得格外早。不过酉时,抬头便见一片天黑如泼墨。
家家户户点了灯,可仍是一片灰暗。祁素衣四人在城里兜了一圈,总算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大门紧闭,林池鱼上前敲了敲门,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
林池鱼愣了愣,转头看祁素衣:“我很丑吗?为什么他不肯开门?”
祁素衣还没想好怎么接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门缝便开得大了一些,小二露出半张脸解释道:“见谅,见谅,这位爷,我们并非不肯开门接客,只是这城里最近不干净,不敢晚上给生人开门呐。”
林池鱼环胸道:“你看我们像什么邪祟之物吗?”
小二梗了一下:“这……”
祁素衣不动声色地观察片刻,而后笑了笑,上前一步:“这位小兄弟,我们几人自随州而来,到这里做点生意,明日便会离开,不知可否借住一宿?”
小二打量他一眼,见这青年生得温润如玉,说话也客客气气,便稍稍放心一点:“那几位请稍等,我同掌柜的说一下。”
祁素衣微欠身:“有劳。”
小二离开的间隙里,林池鱼嘟囔道:“这城到底怎么了?为何死气沉沉的?”
原清辰道:“慵城本富可敌国,商贾往来如云,如今街上行人寥寥,看来是真出了问题。”
小二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被打开,他手里端着一碗水,拿着一根不知什么的枝叶蘸着水向四人身上抖了抖。
小二解释道:“这水掺了香灰,能辟邪,几位住店也睡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