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素衣退回原先的地方,执剑的手垂下,又变成平日里懒散的样子。
他看了看剑锋不断拉长的血线,笑了笑道:“我当是谁,金陵距慵城十万八千里远,您老人家一缕残魄,跑来这里怕是废了不少功夫吧?”
那道身影笑了笑:“你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最会惹我生气。”他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也对,我现在只剩一缕残魄,所以这笔账我们日后再算。”
祁素衣有一搭没一搭地拭着剑,而那血色却越来越重。他轻飘飘道:“荒谐,你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
他顿了顿:“金陵受玄冥庇护,向来是块风水宝地,最近却横生邪祟祸患,实在是奇怪。”他的视线从奈何剑上抬起,落到荒谐半透明的影子上,“那帮仙师除了草包饭桶,还是有真材实料的。奉劝你一句,最好管好你的人。”
一旁的回廊突然传来林池鱼的声音,祁素衣朝门口瞥了一眼,便听荒谐带着笑意“哦”了一声:“听说你身边有位小朋友?”
祁素衣收回目光,荒谐接着道:“看起来,你并不想他知道你的身份。”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这位……神官大人?”
祁素衣缓缓抬眸,杀意一闪而过。
“啧啧啧。”荒谐叹气,“不过是提了他一句就想杀我,川儿,你我好歹有百年的交情,怎的如今这般冷漠。”
祁素衣冷声道:“他一介凡人,与你我没有半点关系,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赤裸裸的警告了。荒谐却依然带着笑:“你既怕他知晓你身份,不如让我的人杀了他……”
一柄雪亮的长剑突然破空而至,荒谐不得不隐去,留下一句悠悠的尾音:“别这么大火气,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兰溪有位故人,你应该想见上一见……”
祁素衣盯着面前逐渐散去的身影,那祟物也一同散去,留下满地的水渍。
他浑身湿透,偏头打了个喷嚏,将褪去血色的奈何剑收回袖中,推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楼梯口,林池鱼的声音便从背后响起:“祁素衣,你去哪了?找你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
噔噔噔的脚步传了过来,祁素衣摸了摸鼻子,转身转到一半,便听林池鱼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
祁素衣凉凉的目光扫过去:“天什么天,林池鱼,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林池鱼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祁素衣撩开沾在颈侧的长发,抽了抽嘴角:“舫内有些热,出去淋会雨,行了吧?”
林池鱼眼睛瞪得更大了:“淋雨?现在是秋天,你是生怕不染上风寒吗?”
祁素衣终于忍无可忍,心道怎么一时鬼迷心窍没让荒谐宰了这小子,转身就走。
林池鱼哎了一声:“别走啊,你这衣服一时半会干不了。”他抬起手,掌心虚贴在祁素衣背上,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流入,不消片刻,衣服便干了。
祁素衣掸了掸袖子:“谢了。”
林池鱼摆手:“害,无妨无妨,小事罢了。”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但是,你猜我刚才发现了什么?”
两人间的距离被骤然压缩,祁素衣一怔,退开几部重新拉开距离:“有话好好说,凑这么近干什么。”
“哎呀别管这么多了,先跟我来!”
周济雅室内的琵琶声已经停了,琵琶女抱着琵琶在一旁瑟瑟发抖,林池鱼先前递给她的一杯热茶原封不动地被她捧在手中,早已凉了。
祁素衣在雅室内走了一圈,四处看看,待看到床上的灯笼和断臂时,他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阖眸念了几句什么,复又开眼,道:“还是晚了一步。”
林池鱼愤然道:“那些人也太嚣张了!将这些明目张胆地摆在床上,是在挑衅我们吗?”
身边没有回应,他转头看向祁素衣,却见他盯着那只灯笼出神,便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听说过‘生人祭’吗?”祁素衣突然问。
“生人祭……”林池鱼总觉得有些耳熟,但无论如何也记不清在哪里听过这样一个词了。
“是一项,十分残忍的祭祀手段。”祁素衣缓缓道,“以血肉为媒,生人作引,将活生生的人祭祀给神祇,就是生人祭。”
林池鱼道:“怎么会?神祇吃的是香火,要活人有什么用?”
“正神受香火祭祀,末神受的却是血食。”祁素衣道,“只是末神的信徒数量较少,祭祀时也多以牛羊为牺牲,所以人们不会太在意这些。”
林池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若是向来受香火的正神,一朝受了血食祭祀……”
祁素衣道:“寻常血食还好,祂可以不受。但受生人祭的神祇身不由己,而且极易成瘾,时日久了,便会逐渐溃化,丧失神智,与寻常邪祟一般无二。”
林池鱼皱眉:“简直是丧心病狂!”
祁素衣接着道:“生人祭的一环,便是要将人切开,不同部位对应不同阵脚,头部对应生门,左臂则对应死门。”
“但这里既有生门又有死门是为何?”
祁素衣道:“那就是布阵之人想把船上所有人都困死。”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他们的目标,是玄冥。”
他看向坐在榻上的琵琶女,刚向她迈出一步,便见那女子像是极为恐惧一般,抱着琵琶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