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我的床边,把帘子拉上,怀里锅碗瓢盆全部放在我的床上。我莫名其妙:“你这是干嘛?”
她食指怼着嘴唇示意我安静。我再一看,她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把水果刀,对着食指第二节的细缝一划。
“你干嘛?张小帕,喂!”
“别喊,别喊。”
她说着,又摸出一瓶纯牛奶,刀一划霍出一条口子,咕噜咕噜倒进杯子里,与此同时血汩出来,和牛奶混在一起,她拿把勺子搅着,颜色看上去不太健康。
我瞧见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飘上来。有几片好像是菊花,果肉……什么的果肉?
张小帕没有回应我的惊诧。她略微搅动了一下,把杯子端在我面前。
“把它喝下去。”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想起小的时候发烧三天,爷爷抓着放了地龙的中药要给我灌下去的时候。当下心有忐忑:“不了。”
“为什么?”她很惊奇地问,“我都放了牛奶了。”
“不是放不放牛奶的问题。”
她起身,膝盖往床上一压按住我的小腹,一只手按着我的肩膀,忽然就爬上来,高举起牛奶,说:“你得喝下去。”
“你别……这是医生给你开的药,还是你去百度学的?”
我真慌了,好怕喝完今天就是我的最后一天了。结合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我觉得这个女孩可能和我有点冲太岁。
“我的配方年纪比中医大,”她皱眉,气笑了,“你有什么怕的?告诉我一下。”
怎么还生气上了。我苦笑:“没什么,只是正常现代人类都不敢喝你的东西。”
她动作太快了,另一只手一掰,撑开我的嘴,满杯的东西就这样灌进我的喉咙里。我顿时一阵反胃。
“你喝着,我跟你解释一下。”
张小帕开始说。她说她七年前,癸巳年,阴水,癸水加巳火,水火既济,阴阳调和,她在那一年新生。躯体是新的,她体内无极不足,虚弱,需要其他无极补充。
根据张小帕之前的说法,我印象里吃别人无极的应该就和黄鼠狼窃鸡一样,是电影里反派一类角色。结果她这么一说,我的印象有些坍塌。
她坦然地笑笑,说,谁都可以拿到别人的无极,任何人,任何生物,包括你。无极不足,活下来,就要偷,抢,取。就像自然界的循环法则,吃了猎物才能活下去。
按照她这么一说,她现在也很危险。但是她马上捕捉到我异样的眼神,安抚地拍拍我的手臂,把杯子放下来,坐回到我的床边。
“我不吃你。”
感觉上像老虎拍拍你的头,说开饭的事今天先放放。
“我不想解释太多,有点懒,”她把手交叠,懒散地放在□□,就靠在椅背上,“跟你讲个人。”
她从我的床头柜把登记簿拿下来,随手翻开,瞄了一眼,然后展示给我看:“她。”
张晓苒。我看见这个名字。
“知道13年广西有个案子吗?”
我回忆了一下,应该看过新闻?
“13年八月,在广西百色一个村里发现一对情侣死亡。男方被卡在民房里,女方溺死。男的叫杨春,女的叫九倩。”
“和她有关系。”她指指登记簿上的名字。
我奇怪地看着她。
她说:“她妈妈和兄弟,死了,一起死的,跳楼,冲犯太岁,那天之后她自己也活不久了,地龙翻身,要找点属土的无极补补。恰好那一年,有两个目标很适合。”
那一年,张小帕说她的头经常很痛,夜不能寐,五脏六腑错位,气息不稳。半夜行走,总是有视线看着她。她后来去找,三天后发现,视线来自广西的一个厂里。
“狗肉厂,死了大概几千只了,每一只都找我申冤,”她把头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也不是申冤吧,不如说是求生的本能,只是我听得到。”
她发现,厂主和他的女朋友,身体里住着地龙。白天在内脏里,晚上顺着血管游到脑子里。
我听得一身冷汗:“怎么可能?”
“无极紊乱,这样太正常了,就和小感冒一样。我能闻得到,其他人也能闻得到,”她说,“张晓苒就闻到了。”
张晓苒的最后期限是2013年,如果2012年还不动手,13年的新春,她的躯体就会溶解。九倩自从接触杨春后,无极顺着两人的情愫相通。狗是无极最紊乱的,杨春开的狗肉厂杀得太多,多的无极全部进到杨春身体里,他承受不了,地龙生出来吃掉多余的,自然也顺着两人的关系进到九倩的身体里。12年十一月初张晓苒就闻到了,只是还没动手。十一月底,张晓苒亲自找到狗肉厂里。
她稍微勾了勾,杨春本来就不踏实,上钩了,杨春带她到民房里,当天,杨春被塞进民房的夹缝之间,活活挂死。
我听得毛骨悚然。
“九倩不会发现吗?”
张小帕说:“发现不了,张晓苒吃了杨春,就变成杨春了。”
12年十一月二十日,杨春当天挂死。二十一日,张小帕彻底变成了杨春。直到第二年八月份,九倩暴死。
“也就是说,之后九倩看到的。”
“一直是张晓苒。”
“那天她和张晓苒讲的故事,别墅里看见的狗肉,那是卡死风干的杨春。与此同时和九倩坐在一起的,就是张晓苒本人。”
2
我倒吸一口冷气。
头有点疼。我已经说不出“这事情不符合逻辑”一类的话了。早年间看过报道,后来也陆陆续续有人拿出来说,毕竟两人的死相有些奇怪,但我完全没想到会是张小帕说的这样。
但是话又说回来。
“这和你让我喝的东西有什么关系?”我问。
“你要喝下去,我才能进到你的身体里去。”
“进什……?”我上下打量她,又打量一遍自己全身上下,“你要怎么进来?”
“你现在不用纠结了,我发现我进不去。”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我瞧见依着她的目光,走进来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正一个一个床位挨个检查。她紧紧盯着她,开始说。
“十一月份,我就知道张晓苒要过来了。我闻得到她的想法。”
于是十一月,张小帕亲自联系九倩,希望她留心她的枕边人。九倩和男友,异地恋,从网恋到奔现,一开始只喊互相的网名。再后来十一月九倩有了奔现的念头,可实际上从九倩十一月正式和男友交换真实姓名地址后,杨春早就已经变了一个人。张晓苒狸猫换太子这一招更狠,她假扮成杨春不说,还告诉九倩,自己的名字叫张晓龙。
“张晓龙,她家死掉的老幺。”张小帕说。
她似乎有些紧张,我瞧见她的拳头随着那个护士的靠近慢慢捏紧。再然后,她的手从端来的一堆东西里翻找,找出一团假发和几片口罩,她把假发罩套好,开始戴口罩。做这些的同时,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护士。
忽然她俯下身子来,几乎罩住我的半个身子。
“躲到床底下,”她说,“快。”
就这样,张小帕的狸猫换太子,就这样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