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怕田同辉吗?”屠画锦梗直脖子发出振聋发聩一问。
李逸霖朝窗外吩咐:“把瓦金叫来。”
屠画锦急忙阻止:“求大人开恩,我说就是了。”
今晚屠画锦心思忡忡另一原因是她发现李逸霖与田同辉之间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水火不容,两人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江南巡抚的位置历来是文臣派的自留地,只因一连几任平乱不利才破天荒让李逸霖坐上这个位置。
李逸霖初战告捷接住了宝座,如今他整军谢战,文臣派的气焰又悄悄上来了。
李逸霖虽然傲却也不是傻子,绝不会在厉兵秣马的时候冒然招惹田同辉。若自己身份暴露,他是否为了大局牺牲自己这颗棋子为未可知。
屠画锦望着他森冷如渊的眸子,戏瘾上身落下晶莹的泪滴:“田同辉是江南第一大贪官,在民间骂臭了头可谁也动不了他。奴婢从小听他一桩桩一件件坏事长大,却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难免心里犯怵。若大人嫌弃奴婢礼数不周,奴婢这就认罪,但是大人真要为了这个贪官惩罚奴婢吗?”
屠画锦的嘤嘤泣泪我见犹怜,但李逸霖面无表情,显然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屠画锦见他无动于衷又撒起娇来,猛凑到面前,鼻尖的白纱与他鼻尖相抵,欲摩未摩,泫缠绵哀婉:“话说大人既然怀疑奴婢,却给一再给机会解释,大人其实心里也舍不得奴婢嘛。”
李逸霖偏过头,冷冷道:“不要以为有点本事就能为所欲为。”
“那大人为何不敢直视奴婢呢。”屠画锦迎上李逸霖的墨瞳轻笑。
她甚至有些庆幸今晚被迫蒙上一层面纱,单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更易勾人。
“奴婢一直以为大人面冷心冷,仔细想来一路大人对屡次宽宥奴婢的冒犯。所以斗胆问问,大人全是看在瓦金夫人面子,心里不曾有半分私心吗。”
“你越来越放肆。”
屠画锦嗤笑一声,习惯了李逸霖冷若冰霜,这句警告并不起任何威胁。
她隔着面纱环绕李逸霖缓缓吐息。目光从李逸霖清晰流畅的下颌流连至轮廓分明的喉结,又慢慢对上李逸霖乌黑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
车厢里剑拔弩张的对峙悄然变得暧昧轻悄。
有了这层薄纱,屠画锦邪性玩乐的胆子悄然滋长,她看了眼李逸霖紧闭的嘴唇:“奴婢是有些放肆,这不都是大人纵容的么。”
她装势要亲上去,忽然李逸霖迎面顶上来,英俊的五官顿时在屠画锦眼前放大,一股带有侵略性的男性荷尔蒙迎面扑来,吓得屠画锦慌忙后撤——若她稍晚撤一步,两人便隔着白纱吻上。
那一瞬间,屠画锦真切感受到眼前是个活生生高大威猛的男人,不是平日不沾尘俗高高在上的神君。
“就这点本事也敢乱撩。”李逸霖睨着嚣张不再的屠画锦。
屠画锦脸颊潮红,方才两人近得能数清他睫毛,若李逸霖真想做点什么,她就是拼劲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
她轻轻拍下衣摆轻笑道:“原谅大人喜欢这样的,奴婢记住了。”
屠画锦调整好呼吸再度靠近,李逸霖眼里一道寒光射来不允许她前进半分:“敕造御用织女竟是这般自轻自贱之辈。”
屠画锦捂紧白纱,李逸霖这句话不偏不倚正刺中她心脏。
她从小跟着师傅长大,无论怎么伪装,织女一身勤劳正直的傲气时不时撑起她弯下的膝盖。
江南百姓人家中,织女是少数能体面挣钱养活自己的女子。她们凭借自己积累赫赫财富,不屑困于内宅跟妻妾们争三瓜两枣,因而骨子里自带清高傲气。
御贡龙袍织匠更是地位超然,出入官府内廷,只有皇亲国戚才配她们伺候。因而大多数官造织匠像她师傅、梁秀英那般眼高于顶、严肃庄重才是常态。
若非家仇,屠画锦也不想对着李逸霖献媚讨好,而是腰杆挺直随先辈们做个受人敬仰的织造官。
但她不计一切代价要报仇,自然也舍弃了宝贵的尊严。
她笑意盎然道:“大人又在说笑了,伺候您是奴婢的福气,哪能算轻贱。”
李逸霖用看穿一切的眼神淡淡觑她:“你难道不想像梁秀英那样?”
屠画锦心口又扣上一记重击。
晚宴上,田同辉一副虚怀若谷的伪君子样,布政使司的排场风头更多落在梁秀英身上。她所到之处人人敬畏,连风头正盛抗倭女英雄瓦金夫人也要避让三分。
这不仅仅因为她是田同辉的心腹,更因为她是执掌着当世最华丽精美的衣物织造厂——锦署。
世人无论身份高低都离不开衣食住行,而锦署出产的衣物代表着当今衣饰之巅,其精美奢侈震惊寰宇,无数番邦洋人慕名重洋而来,只为求得一绢半匹。
屠画锦说不心动是假的,她没有放松警惕,绕圈子道:“人家是天宫织女在人间的化身,奴婢只是个无名小卒,哪敢跟她相提并论。”
“南织染局的头领这般没志气?”
“大人,您是说……”屠画锦突然脑子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