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仙气的眼睛都直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丫头片子嘴里说出来的话,这辈子活这么大岁数,王爱仙哪受过小辈这种闲气,反了她了,鸡崽子上房要揭瓦!
可是王爱仙刚想张嘴,就被林夏青冷若冰霜的眼神给喝了回去。
好凌厉的一双眼!
王爱仙没读过书,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这眼神的可怕,不,不对,这眼神不仅可怕,而且有一种不威自怒的笃定,大人物似的,是那种旁人瞄上一眼,就如直视日光时的下意识心虚与怯懦。
王爱仙中了魔一般,张嘴哑口无言,半天愣是蹦不出半个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林夏青,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身上却好似渗着活了几辈子的韧劲与精明,王爱仙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她现在不是在和这副年轻的皮子斗,而是和这副皮子下面看不见的某种东西在斗……
王爱仙被自己这想法弄得背后发毛,总觉得林夏青身上阴飕飕的。
林书美也吓了一跳,这哪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动不动就淌眼泪抹鼻子的小贱人啊?脱了胎、换了骨跟人精似的,说是呆在林家那老宅子里偷摸修炼成精,她都信呐。跟她那个狐狸精妈一样,老狐狸精生了个小狐狸精,这小狐狸精终于露出吃人的獠牙了。
“青妹,我们守着这两个夜叉,你去瞧瞧这屋里哪些是你家丢的,只管搬回去,她们要是敢说二话,我立马卸了她们的手脚,看她们再敢这么不干不净地当扒手。”朱成钢挺身,抱臂堵在王爱仙跟前,“弟,我管这个老的,你管那个小的。”
朱成铁手里攥着比胳膊还粗的扁担棍子,黑阎王似的瞪了一眼想开溜的林书美,“臭娘们,想跑!?”
身后林书美开始没天没地地咒骂,屋顶都要骂塌了,林夏青才不管她,脑子一遍遍过着出门前乔春锦交代自己的东西,八仙桌、长条凳、开水瓶、一只床去年冬天朱二拿来的棉花褥子、一只蜕皮掉漆的老樟木箱笼……箱笼里有几身乔春锦刚结婚时的好衣裳要记得检查,乔春锦说那几身衣裳是留给林夏青当嫁妆的,林夏青觉得自己多半用不上,回到八十年代她不至于混得这么惨吧?连件好衣服都买不起,那两辈子就真白活了。
衣裳早被王爱仙他们分掉了,搜找衣裳间隙,在汪玉梅的梳妆台前,林夏青终于照清了原身的长相。
饶是见识过乔春锦骇人的美貌,心里对原身遗传其母的模样大致有几分了解,加之从县城回乡一路被各种热心异性引路,林夏青还是被镜子里那张清丽精致无比的脸给小小震撼了一把。
怪道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原身不过十九,已经出落得同龄女孩望尘莫及,再过几年褪完两腮粉乎乎稍显稚嫩的婴儿肥,介时美貌又要再上一个全新的台阶,林夏青不敢想这张脸到时候会有多惊喜,心里也有点隐隐的担忧,凡是掐尖冒头的易夭易折,太过招摇未必是好事,惊喜的另一面,往往是惊吓。
边走边看吧,美貌这把双刃剑,用得好也可以事倍功半。
衣裳一件不落地从王爱仙和汪玉梅的衣橱里全部搜刮回来了,朱二也帮找回来的物什们都装上了车,林夏青去灶房知会朱家兄弟可以走了,没想到两兄弟早把锅里香喷喷的红烧肉用铝锅打包完毕,真是难为王爱仙免费用心烹调了。
朱成钢抱着装满红烧肉的铝锅,朱成铁揣着那罐被侩去好大一勺的白汪汪猪油。
这年头猪油多金贵啊,寻常人家逢年过节才舍得刮上那么一小筷子,王爱仙可倒好,抢来的东西不心疼,炖一锅肉就用掉一大勺。
朱成铁气不过,指着墙角那袋新磨的小麦粉说:“猪油缺了那么老大一个洞,得赔啊,就拿那袋麦子粉赔!”
林夏青一点也不客气,点头应道:“是啊,不赔哪成,就那袋麦子粉好了。”
王爱仙和林书美早就见识过哥俩的厉害,刚刚林夏青出去搜罗东西,朱家兄弟就差把她们娘俩的胳膊给卸了,王爱仙现在痛得全身都开始不对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袋新磨的麦子粉被搬走,还敢怒不敢言。
临走前,林夏青脑海中突然划过某个画面,锁起眉头,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青妹?”
“等等我。”
林夏青抄起灶台上的葫芦瓢子,下一秒就从灶膛里狠狠舀起一大勺的柴灰,她把柴灰全都倒在了刚刚炖过肉的铁锅里。
曾经,这个身体在年三十因为喝了一碗吃剩的涮油花水,被这家人刻薄地用鞭子抽得十天下不了地,身上血淋淋,寒冬腊月又烧又痛不省人事。
如今,这家人也别想沾原身母女一点半点的光,炖过肉的铁锅里还剩了好些油汪汪的肉汁,就是喂了狗,他们也不配享受!
林夏青心头得到一丝快慰,善良的人之所以没有好下场,往往是因为他们的认知里,总是单纯地以为他们不害人,别人还会害他吗?他们总爱以德报怨,希冀坏人们懂得知恩图报彻底悔改,殊不知在这弱肉强食的残酷社会法则里,他们只是一厢情愿地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或许是她不够善良吧,但如果善良带给人的大多是伤害,那她宁愿点支烟就地焚烧这善良,权当为原身过去的愚蠢和懦弱上了柱香。
林夏青对这具年轻的身体说:跟着我还习惯吗?从今天起,丢掉幻想,披上铠甲,不惧纠缠,勇于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