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是没办法,又被袭击了。
如同以前经历的千千万万个瞬间。
虽然早就习惯了,但还是好难受啊。夏目贵志的口鼻被潮湿的头发钻入,眼前尽是一片黑,石像般冰冷苍白的“女人”尖叫着,从她的眼中、口中流淌出漆黑河流似的毛发包裹少年,以一个足以折断骨头的力道收紧。
夏目贵志身体悬空,被勒成了个五花大绑的螃蟹,耳畔尽是颠来倒去的怨语。
冰冷的、疯狂的。
“还给我!玲子……还给我!”
他都说了,他不是玲子外婆!
糟糕,猫咪老师还没回来。
手脚也挣脱不开。怎么办?这样下去就要……
“咔呲”一声响,一只指甲尖尖的手推开纸窗。
夏目贵志侥幸外露的皮肤突然感到一股凉意,夜风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和室,无形的力量在房间里奔腾,鸡皮疙瘩攀上了他的小臂。
身上的毛发逃一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大口喘息着:
“咳咳……猫咪老师,回来了吗?”
“我可不是你的什么老师”,回答他的是个女性的声音,很清脆,“快起来,找你有事。别怕啊,我不会吃了你的。”
作为友人帐的拥有者,夏目贵志早就习惯了被妖怪以暴力相挟,无论是走在路上还是在家里,突然袭击比吃饭喝水还常见。
不过……今天居然有人帮他?
借着月光,他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是个女孩子,穿着身水手服,和他自己的年纪相仿。她毛茸茸的短发边缘小鸟一样翘起,眼睛比麻雀还黑亮,夏目注意到她的眉睫异常浓密,肆意生长着,让他想起乡村小屋探出的草檐。
“我叫结夏,是你外婆玲子的妖怪朋友,她给你留了封信,要看吗?”不想看的话,就把你绑起来看。
注意到夏目看过来的眼神,这个自称结夏的女孩子眉头得意地翘了下,掏出了一封包装妥当的信,信封上银色的花纹闪闪发亮。
真神奇。
比起这封穿越了五十年时光的信件,夏目贵志更惊讶于她的用词,“朋友”,她说她是玲子外婆的朋友。
自从拿到外婆留下的友人帐以来,来找他的妖怪很多,有的是想拿回友人帐上的名字,有的是想占有友人帐。看来外婆这么多年结交了很多缘分,这缘分或深或浅,甚至直到她身死多年,还有不少存在记得她。
但是,很少有妖怪会直截了当地提起和外婆的关系,总是借以其它理由,明明心生怀念,却嘴硬地不肯承认。
夏目贵志艰难地半坐起来,做好了被戏耍的准备,开口道。
“非常感谢您救了我,拜托了,请让我看看这封信吧!”
玲子,你的外孙还挺有礼貌的嘛。
结夏满意,干脆利落地把信封递到了他眼前,催促道:“看吧看吧,我可是天天回忆起玲子挥舞棒球棍的英勇身姿才没有偷看呢。”
其实是因为下了禁制拆不开啦,不过也没差。
夏目贵志双手接过信封,拆开火漆印,这才注意到牛皮纸信封上的银色花纹。
这是……阵法?
应该是阵法的功劳,展开的信纸跟昨天新写的也没什么区别,铺面而来一股油墨的香气。
潦草而有力,和友人帐的字迹一样呢,看到的一瞬间,夏目贵志已经相信了一半,另一半怀疑,也在读完内容后烟消云散。
【展信佳】
【时间过得真快啊,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这时应该早已不在了吧。】
【能收到这封信,想必你也经历过不少怪事吧,你的能力来自于我的血脉,要埋怨的话,就怨我吧。】
【但是,勇敢一点,不要害怕去拥抱你的人生,一直向前走吧,孤独也好,热闹也好,属于你的“缘”就在前方。】
……像梦一样,真的是外婆留给他的信。
缓缓垂下眼帘,夏目的表情变得无比温柔,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挂起了微笑。
现在的他,能让外婆感到放心吗?
【站在你面前的那个——对,就是那个看起来毛发不怎么顺服、一脸傻乎乎的家伙。】
夏目贵志忍不住抬起眼,少女蓬松蜷曲的黑发内扣着搭在腮边,没留现在时兴的齐刘海,光洁明艳的额头大大方方露出来。正盘腿坐在叠席上,一脸百无聊赖地打量着书柜里的书。
是个比小山雀还可爱的女孩。
结夏脑子里想的却跟夏目大相径庭,她在心里啧啧赞叹,玲子,你的后代居然喜欢看书欸,这是随了谁呢?
“看我干嘛,你看完了吗,有没有提到我什么的?”
“不,没什么……”
【她是个很麻烦的家伙,一直吵着闹着要跟着我,像个跟屁虫一样。我一直尝试甩掉她,但没有她的日子里,我还是感到稍微有点寂寞。】
【其实我知道,她啊,很害怕被我抛下,所以一直不停地重复着:“玲子,玲子……别丢下我”】
【我知道我应该把她丢下,人类的一生快到一眨眼就过去,但我的心又不真是铁做的。后来,我也搞不清离不开对方的人到底是谁了。】
【如果你不讨厌她,稍微照顾她一下吧,毕竟她是我最棒的手下嘛。这家伙其实心地不坏的,只是一根筋了点。她喜欢甜食,喜欢音乐,喜欢新鲜玩意。不要相信她的口是心非,这时候你只要直视她的眼睛就好,她超级——不会骗人的。】
【另,如果她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就跟她打赌吧,她喜欢打赌。还有,为了避免她到我的坟墓烦我,不要把信给她看。】
【还有什么呢?对了,帮我多吃几个七辻屋的豆沙包吧,护士不让多吃,真小气。】
【夏目玲子、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