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青官袍掠过影壁,安子熙执灯立在垂花门下。雪粒子扑簌簌落在琉璃灯罩上,映得他眉眼愈发清冷。两个家丁慌忙收刀,却仍堵着谢平安的去路。
"回大人,程五爷说..."
"本官倒不知,这县衙大牢何时姓程了。"安子熙抬手拂去灯罩积雪,指尖微微一顿,语气冷了几分"还是说,程家的手已经能伸进朝廷命官的后宅?"
家丁扑通跪地,青砖上的雪沫子沾了满膝。谢平安趁机抱着棉衣往外走,却听身后传来衣料摩挲声——安子熙的官袍下摆扫过她脚边,松墨香混着大牢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
"夫人既执意要去,"他抬手示意衙役提灯,"本官正好巡视牢房。"
戌时的更鼓撞碎雪幕。谢平安望着前方黛青色身影,忽然发现他执灯的手背有数道结痂——像极了矿工们被煤渣划破的伤口。
牢房甬道比记忆中还阴冷。谢平安摸着袖袋里的玉扣,忽然听见铁链哗啦声。十四蜷在稻草堆里,囚衣渗出的血渍冻成冰碴,听见脚步声却猛地抬头:"阿姐怎么穿这么少?"
"给你的。"她把棉衣塞进栅栏,指尖触到十四滚烫的额头,"你在发热?"
"小伤。"十四扯出个笑,露出沾血的虎牙,"程家派来的牢头'照顾'得周到,不仅送烙铁,还..."他忽然噤声,盯着谢平安身后黛青袍角,"狗官来监刑?"
安子熙的琉璃灯映亮墙角刑具,谢平安这才看见十四脚踝锁着带倒刺的镣铐。她猛地转身,却撞进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眸。
"知县夫人深夜探监,"安子熙抚过刑架上的血锈,"就不怕沾了晦气?"
"大人既说我是夫人,"她攥紧袖中玉扣,"可否允我请郎中?"
"不可。"
"那请撤了这镣铐?"
"依律当戴。"
"大人!"谢平安突然扯住他袖口,力道有些重,指尖能感受到他袖中藏着的硬物,硌得掌心微微发疼。“您可知这镣铐上的倒刺被淬了毒"她举起十四溃烂的脚踝,"程家要他在流放路上暴毙!"
火把哔剥作响,映着安子熙晦暗不明的眼眸,他似不经意的扯回袖子,俯下身查看了一下十四脚踝的伤“夫人多虑了,”安子熙直起身,指尖还沾着镣铐上的脓血,“只不过是一些外伤感染了而已,明日自会给他请个郎中”
谢平安还欲多说什么,被他抬手阻止“棉衣即已送到,夫人也该回去了”,
谢平安一怔,却见程家家丁不知何时手提着灯笼跟到了地牢门口“大人,五爷怕天黑路滑,特命小的来为二位掌灯”
安子熙眼里闪过一道几不可查的冷光“正好,本官还有一些公事要办,今晚不能陪夫人回内宅,有你带路的我就放心了”
“是,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夫人安全送回庭院。”家丁俯身颔首,语气恭敬,眼里却透出几分敷衍。
谢平安紧紧握住十四满是血污的手,目光落在他脸上,满是忧虑。
十四冷笑着盯着眼前的一切,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阿姐,你回吧,我没事的。”他的声音沙哑,眼睛越过谢平安,落在安子熙身上,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狗官,你最好祈祷我死在路上,否则——”
“十四!”谢平安低声喝止,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清楚,十四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程家对他下死手的借口。
“撑住了。”她最后一次压低声音嘱咐道,余光瞥见安子熙的目光落在她和十四交握的手上。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牢房。
“阿姐!”身后传来十四沙哑的喊声,“阿姐保重!”她回过头,看见十四脸上那抹血污也掩不住的明亮笑容。
“嗯。”她重重点头,却再不忍多看一眼,转身时泪水早已打湿了眼眶。
雪越下越大,谢平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牢房内,安子熙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心中莫名涌起一阵烦躁。
待出了牢房,人聚散尽,他转身对身后的黑影说道:“通知白雀,明日午时动手”
“不是后日吗,大人”
“等不了了,夜长梦多”
“是”黑影转瞬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