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说道:“君子守诺。”
文诌诌的老古董,闫禀玉又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找我签契约?”
“我为鬼魂,在人世有诸多限制,需有人协助。”
“这世上有六十几亿人,任何人都可以帮你做事,为什么偏偏是我?”
“只是一个时机,你可当做游人饥渴遇驿站,风雨中行路遇楼亭,如此的时机。”
这种解释就是说,她活该倒霉呗。闫禀玉更是无奈叹气,“那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黑影不言语。
闫禀玉发觉自己口袋动了,低眼看,口袋里的契约纸竟飘了出来,虚空中仿佛有只手,将其徐徐展开。
“契约后告知。”黑影还是那句。
纸张凌空在黑影和闫禀玉之间,大半夜的,她皱眉看四周,路上有人,但都对于他们这里的异常视若无睹。她因此发觉周围静了许多,是那种被隔绝世外的空静,尽管他们身处在深夜的街区。
跟灵异故事里描述的鬼打墙一般,结界里外不通,超脱认知的超自然现象,让闫禀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这鬼的掌中之物。做最坏的打算,既然契约非签不可,她也要保障自己的利益。
“你昨夜说签订契约会予我金银。”
“是。”
“我要先见金银。”
黑影没说什么,拂手划过空中,面前透明的空气立时如水波般流动,仿佛风中河流。
近在眼前,闫禀玉惊愕地看着“水波”上泛出点点景象,密密层层。片刻后,点点景象如水蔓延,合流成一副现实画面:那是一座高树密草的山坡,荒凉,黑暗,月光冷冷。
这里会有什么?
随着她的心念,画面如摄像头似的拉近景,穿透月光,穿梭山间林木,停在一块寸草不生的板结地。硬块的裂土上,散落数片碎瓷,瓷片中隐约露金光。
那是……金子!
看体积不小,到底有多大?
心念一起,瓷片忽翻动,全须显出整块金。金身长条,两侧有马蹄弯,借着月光,闫禀玉看到金面戳印“道光年造”,“足赤”的字样。
这是清代大黄鱼十两金!!
十两金有300多克,现在金价700左右,约20万出头,半套公寓呢!
“那是……你要予我的金子?”
“对,契约结后的定金,事成再有。”
“什么?!”
定金是一条可爱的大黄鱼,事成再有的话,那就至少两条可爱的大黄鱼,折合整整一套公寓了!少奋斗十年啊!此时的闫禀玉眼里全是对黄金的渴望,早抛弃了契约的不确定性。
她忙下定断,“我要所见所得。”
“应该的,我会带你去寻金。”
“金子来路正吗?”清代物,闫禀玉不忘问询清楚。
“区区一锭金,还需要来路?我卢氏祖传唯金银器物不值。”黑影一副狂傲语气。
祖传的呀,那正得不能再正了!况且鬼又花不了真金,没必要拿无用之物来诓骗她。闫禀玉端着表情,怕压不下翘起的嘴角。
不过她没被贪欲冲昏了头,惜命地再问一句,“你要我做的事有危险吗?”
黑影如是说:“有。”
闫禀玉瞬间觉得金子不可爱了,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她两难地嘀咕:“命比较重要。”
“我不会让你死。”黑影说道,掷地有声的自信。
虽然是临门一脚的处境,闫禀玉不知道这鬼可不可信,尽管他烧符断法器,确有神通。
“你确定?”
“我梧州府卢氏从不诳言。”他轻声,气势却足。
“君子重诺?”
“君子重诺!”
“好,我签。”闫禀玉摸身上口袋,“可我没带笔,要怎么签?”
黑影说:“你道名字便成,为表诚意,我先自报家门:鄙姓卢,鹿卢剑的卢,行为五行,歧为歧路,梧州府卢氏卢行歧。”
闫禀玉也自我介绍:“我姓闫,门内三横,叫禀玉,来自柳州。”
“可是禀道毓德,讲艺立言的禀毓?”
闫禀玉听着这段引经据典的话,觉得脸皮烫了下,“是禀告玉石娘娘的禀玉,小时候我爸说我身弱,教我认了玉石做干娘。”
黑影抖晃一下,似是疑惑,她命格刚强,三火鼎盛,不该身弱。估计家中长辈被哪个江湖骗子诓了,胡乱堆砌说辞。
说话间,空中画面隐没,浮现出原来的契约。
闫禀玉也被这转瞬间的变化吸引。
黑影吸纳吐气,赫赫有声地诵:
“在不违背世俗规则的基础上,闫禀玉应承卢行歧一事,签订契约后详细告知,如有违反契约……”
黑影手并剑指,在空中照契约划敕令,手势行云流水,敕令最后连笔蜿蜒而下,止在一点。
闫禀玉观看契约签订过程,夜空骤然闪了下,是远边的雷电,整片天地被瞬即的青光笼盖。
同时,浮挂的契约上空格一栏,虚空着墨,笔画呈现,竟似人手书写一般,续上了闫禀玉和卢行歧的名字。
闫禀玉望着自己的名字,在契约上与卢行歧之名两相呼应,这种默然的联系,让她的心有些不明所以的慌。
再之后,世间嘈杂忽涌入耳。
结界似乎撤了。
契约像是失去张力,缓缓下坠,闫禀玉视线跟随,发现一只苍白素手接住了纸。
视线由手往上,猝不及防,她看见黑影真实的“相”。
他玉面阴柔,鼻若葱直,但眼如上扬长刀,锋利烁寒光。身后长辫不时风动,辫尾一枚金钱币濯濯发耀。
那晚撞见的清鬼,就是卢行歧。
纠缠几天,闫禀玉问:“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事?”
卢行歧负手而立,仰视向天,缓缓道:“替我行走阳世,查清家族覆灭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