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肠肚,多么婉转的说辞。苏从霄和范飞光自认技高一筹,有点权力便傲慢跋扈。
然而天下折磨人的功夫,又哪里有宫中多呢?
怎么看,都是大理寺依律行事。
徐知远晕了几天,范飞光也饿了几天。让一个富贵度日、脑满肠肥的人每天灌几剂开胃的药,硬生生地饿上数天,那股抓心挠肝的痛苦和心头的百般恐惧,恐怕不比徐公子当日好多少了。
待月听见房里有些噼里啪啦的动静,抬眸时,只见小郡主紧皱的眉宇就忽然平和起来:“不说这些,我先回屋看看。”
她嘴角噙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孩童找回心爱的糖果一样高兴。待月暗自吁了口气,默默地领命走了。
她想想这几日那位始作俑者已经饿得神智不清,还连声咒骂着徐公子不得好死,不觉好笑,又觉得他这个德行,实在是应得的。
聪明点的人,这会儿就应该拜佛烧香盼着那位公子点好,免得贵人一怒,伏尸百万不行,让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却是轻而易举。
虽说郡主脾性好,但王爷和圣上知道后…苏范两家,只怕很难脱身呐。
宁瑶带一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雀跃回房,转眼就看见他强撑起半身,摸索着去够茶杯。
他原本瓷白如玉的手被冻得紫红,她搽了最好的药膏,又一层一层地给他裹得严严实实,此刻手指头像田间的萝卜一样,看得让人心里一酸。
如果不是那天…他不应该这样的。
好在现在人醒了,一切都还有弥补的可能。
她强行摁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轻轻道:“呆子,坐那别动了。”
徐知远见她神色不变地缓步过来,倒了将将半杯茶盏,动作生涩地递到他手边。举止间,反而自然不过地坐来他身侧,很耐心地把他的被衾拢好。
手碰到被衾那一刻,两人都不禁一怔,想起徐知远当日被仇樾一巴掌打飞,也是这副情景。
但现在不同了。
宁瑶耳根子泛上一点薄红,现在梦境之事不定,他却因她受伤。无论如何,她都会负责。
“喝点水润润嗓,尘风一会儿就端药进来了。”
她倒了一半茶杯的水递到他手边,徐知远顿了一顿接了,不紧不慢喝尽才悄悄抬眼去看她。
烛火明灭下,她的眉目好像罩着一层轻柔的高兴。侧脸像白玉一样恬淡,樱唇像桃花点缀过一样翘起一点笑。
这几天的事好像从未发生,二人相处一如往常。
然而……
他心里有太多的话想问,更有些说不出的苦涩。但他本来就已说不出话,也不想打散她的碎碎念,便含着笑看她。
“白粥我让小厨房一直煨着,让大夫看过了再吃。”宁瑶险些将太医两个字脱口而出,又找补般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大夫说,你以后要注意保暖,不要多思多虑着伤身。”
面前的郎君和当日不同,如今是真的身形瘦如青竹,摸不见一点肥腻了。恐怕是水米都脱得干净了,他眼窝有一点凹进去,更显得那双桃花眼清亮亮的迷人。
宁瑶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忍不住攀上他的眉宇,莹白的指尖碰到他眉心的小痣,两个人的呼吸几乎要打在一块:“怎么不说话呢?”
她轻声地打趣:“难不成变哑巴了么?”
她垂下眼,有点实心眼地愧疚:“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不让你一个人走回来……”好不好?
话没说完,宁瑶忽然就抬起头来。只因那个人忽然就毫无征兆地点了点头。
关了几天似乎都无损公子无双的姿色,烛火晃晃地打在他眉眼间,徐知远依然是含着笑地看着她,但那笑里却带了一点苦涩而无奈的歉意。
两人对着看了很久,宁瑶忽然和他十指交缠,一点点从指尖覆上手背。
她问:“是因为这件事,才不愿醒来?”
徐知远摇摇头,强忍住心里几乎疯长的躁动,很认真地在她手心一字一顿地写,“是我乱跑了,阿瑶不要生气好不好?”
…
待月人走到半道,忽然听见身后疾驰的快马,追云惨着脸色喊她:“月姐,别找王太医了,郡主说宫里当值的所有医官都一并请来。”
深夜进宫本就惊动圣驾,郡主这是非闹大不可了。
她唏嘘道,“刚才郡主火气大得……简直恨不得把人直接带进宫了。”
何止呢?刚才宁瑶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她甚至都不知道堂堂的瑶华郡主,声音能抖成这样。
哑巴是什么意思呢……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冷静地告诉她?
乾安的书生寒窗苦读数年,都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金銮殿上,面见君主。
但他却只是弯着眉,像安慰她一样慢慢在她掌心写:“阿瑶,大夫没来前,总能再喝一杯水吧。”
似乎有点难为情,他写完,迅速地就抽开自己的手:
“我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