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生拿出几本待校典籍对新来的两人道:“你们今日试校一卷吧,就从这几本书里选,校好后送去给少监看看。”
两人领命,各自选了一本书,在杨海生简要指点几句后,就开始了试校任务。两人都是有多年学问的新科进士,试校对他们来说不算难。孙少监后来看过,用朱笔批注了试校的几处要点,又嘱咐了一番,两人的校书郎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蒋明亮道:“我就说他们两个没问题吧,过了少监那关,可算正式上任了。今晚去‘十里春风’怎么样?庆祝两位新同僚上任。听说那边新出了一首极好的曲,很多人都争着填呢。”
王德佑耸耸肩:“我没意见。”
杨海生笑问两人:“怎么样?散衙后聚聚?”
慕怀清回道:“多谢诸位好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夏景明面色有些不自在:“‘十里春风’我倒是听说过,是个好地方。”
蒋明亮赞道:“夏兄眼光不错。”
正值初夏,昼长夜短,衙署都到申时末散衙。将勘校书籍整理放回书格后,几人在画卯簿上签退,往十里春风去了。
十里春风馆面极阔,富丽堂皇,馆内竟还设有假山流水,水声潺潺,雾气缥缈,恍若仙境。
慕怀清来不及惊叹,就见一女子笑盈盈走上前招待:“几位爷,今天带新人来了?看着面生啊。”
杨海生笑道:“这可是今年的新科进士。”
“呦,”女子惊讶一声,打量着慕怀清二人,“可真是一表人才啊。最近这段时间,这里可招待了不少新科进士,两位爷第一次来吧?那可是来对地方了。”
到这里,慕怀清才发觉不对劲,原以为只是简单的聚餐,没想到是勾栏之地。
王德佑道:“还是老位置罢。今晚是谁的曲?”
女子领着几人去大厅一角,回道:“秋莺的。”
“秋莺的琵琶可是这里最好的,”蒋明亮高兴地对两人道,“今晚你们可有耳福了。”
慕怀清下意识蹙眉,没答话。
几人在大厅一角落座,正对中央高台,等菜期间先喝起了酒。
杨海生给众人斟酒,问道:“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哪里人呢。”
“多谢杨校书,”夏景明起身接了酒,坐回去道,“我是从并州来的。”
“并州可偏远得很啊。”
“谁说不是呢,到京城来可花了一个多月时间。”
杨海生斟酒到慕怀清这里,问慕怀清道:“无晦你呢?”
慕怀清起身谢过,回道:“我是晋州人氏。”
“晋州?”杨海生思索片刻,问道:“是不是崇临书院所在的那个晋州?”
慕怀清点头:“正是。”
蒋明亮激动道:“那你去过崇临书院吗?见过晚渔先生吗?是不是和传闻里一样严肃古板?”
慕怀清道:“在下不才,正是崇临书院的学生。晚渔先生是很有学问的人,看起来严肃,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夏景明惊讶道:“原来慕兄是崇临书院的学生!”
其他人对崇临书院不免有些好奇,又追问了一些书院的事。聊了一会菜端上来了,刚吃一口,就见高台帷幕升起,一道聘聘婷婷的身影抱着琵琶走上台来。
“是秋莺娘子,可真漂亮啊!”
“听说秋莺娘子今日有首新作的曲,不知道会配什么词?”
“秋莺娘子可是个女魁首,词都是自己填的。”
“这么有才,怎么不见哪个贵人养下来?”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不过是个妓,来这里不也能玩?何必呢?”
满堂欢笑声,慕怀清却觉得无比刺耳。
高台上的女子一身红衣,如天边云霞灿烂,她抱着琵琶微微一鞠躬,坐下,拨弦,乐声轻轻地流淌出来。
哀婉而苍凉,仿佛得见天地辽阔,阔极,反觉自身渺小,犹如一根杂草,一粒沙尘。
女子启唇,和着乐声唱了起来:
“孤坟三尺碑,生平坟草窥。
琵琶作骨弦作筋,唱断旧人不归。
来者继来路,去若东逝水。
十万磷火荡人间,问谁知我名讳……”
曲终,全场静得落针可闻。任谁也听出来了,这是化了慕无晦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