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胜转了转脖子,终于收拾够了本儿,身心舒爽地坐回椅子上继续打游戏。
庄毅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肚子却还空落落的,于是从抽屉里扒拉出一盒泡面,刚撕开一个口,一盒自热火锅从半空飞过来,稳稳地落到他面前的桌上。
蒋胜收回手,继续打游戏:“在还完钱之前给我好好活着。”
折腾了一天,众人关灯睡觉,蒋胜没五分钟就把呼噜打得震天响。庄毅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借着手机的一点光摸黑到了阳台。
刚打开阳台门,就发现一个人影靠在阳台的栏杆边上。
“啊——鬼啊。”庄毅吓了一跳,喊出了声。
“洗完了?”李泽杭吸了一口烟,烟圈在深蓝的天空背景下慢悠悠地上升,直至消融在夜色中。
“是你啊,吓死我了。”庄毅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恩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在这逮兔子。”李泽杭没回身,两指间的烟圈忽明忽暗。
庄毅把脏衣服扔进洗衣筐,一脸懵逼:“哪里来的兔子?”
李泽杭敲了敲烟灰:“刚才为什么不说实话?”
庄毅正要开门进屋,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滞:“什么实话?”
“还继续装傻?”李泽杭摁灭了烟,转过身对着他:“还是我应该把蒋胜叫起来,让他帮我问问?”
庄毅赶紧往屋里看了一眼,确保里面的人没被吵醒,才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李泽杭的两只胳膊往身后的阳台栏杆上一搭:“第一,像刚才曾鑫说的‘因为有人跳楼了,起码一个月不敢靠近校医院’才是多数人的正常反应;第二,冲你这个动不动就求爷爷告奶奶的小老鼠胆,我不认为你有这个本事去参观一个案发现场,除非……”
庄毅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除非你有一些小众的特殊癖好。”李泽杭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继续说:“或者,做了什么亏心事。”
庄毅终于低下头,问:“还有烟吗?”
李泽杭伸手把放在洗衣池边的烟盒递给他,又顺手扔给他一个打火机。
庄毅把烟叼到嘴边,手半掩着,“咔哒”一声,点燃了烟,橘红色的烟头在黑夜里亮出一点光。
“林修元高中跟我是一个学校的。”庄毅抽了口烟,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不少。
李泽杭摁灭烟头:“一个学校?你们很熟?”
庄毅摇摇头:“我跟他高中不在一个班,但是我听说过他,因为他的一些传闻。”
李泽杭挑了挑眉:“什么传闻?”
“听说,”庄毅吐出一个烟圈:“他是个同性恋。”
李泽杭从烟盒里掏烟的动作一顿:“所以呢?”
庄毅叹了一口气:“你刚才也听曾鑫说了,他估计是因为这个事,常常被人欺负。”
李泽杭又点了一支烟:“你参与了?”
庄毅忙用拿着烟的手摆了摆,火星在黑暗中晃出几道残影:“我哪敢?你都说了我是老鼠胆,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全都看透了。”
李泽杭眉梢微挑:“那我也没这个本事。”
庄毅笑了一下,但笑容转瞬即逝:“不过……有一次,我在厕所见过林修元,他被几个人按在厕所的马桶边上,但是,我当时太害怕了,没上去救他。” 他垂着脑袋,手里的烟快烧到了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老鼠胆,是个孬种。”
李泽杭凉凉地纠正他:“后面这句不是我说的,是蒋胜。”
“我经常回想起林修元靠在马桶上看我的那个眼神,好像在说‘救救我’。”
烟终于烧到了头,直到手指被烫了一下,庄毅才反应过来,将烟蒂扔进垃圾桶。
“如果那天我伸手拉他一把,或者去跟老师说一声,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李泽杭身子往前倾了倾:“你知道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是什么吗?”
庄毅看着他,眼睛在黑暗里闪着晶莹的光:“什么?”
“是‘我本可以’。”李泽杭说:“即使你当时救了林修元,让他的人生稍稍发生一点改变,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无论走哪条路,所有的道路最终可能都是走向同一个结局。”
庄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整个人瘫软地靠在墙上。
“不过我说这个并不是在安慰你。”李泽杭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栏杆:“即使所有的路最终都会走向一个结局,但如果你当时向他伸出手,或许能让他在跳下去之前多犹豫一秒。”
庄毅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晚风吹过的时候,轻轻卷走了一声叹息。
李泽杭走到他旁边,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肩膀,顿了顿,还是放了下去:“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