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下摆抚过地面,露出足踝上缠绕的诡异丝线——那红线深深勒进皮肉,随步伐渗出黑血。
经过聂烛惑案前时,他的手指动了半分,被胭脂覆盖的唇无声翕动,吐出两个字:
“救——我——”
沈君珩袍袖下的手猛地攥紧,足尖刚要去踢聂烛惑,却被对方遒劲的双腿夹住。
聂烛惑面上仍是一派漠然,掌心却沿着他小腿缓缓上滑,在膝窝不轻不重地一掐。
勿急。
惹得对方微微一颤,无语地瞪他。
“吉时到——”
鬼面司仪尖利的嗓音中,摄魂灯突然爆出一道刺目血光。
灯影里浮现出万千张痛苦人脸,仿佛与殿外忘川中的怨灵呼应哀嚎。
“且慢。”
聂烛惑骤然起身,面具下眸光如刃,直刺那盏摄魂灯:“姬夜阑,强掳活人配阴婚,你这千年老鬼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殿内霎时死寂。
云纹婚服的新郎缓缓转身,面具下眼神阴鸷。
他手中摄魂灯突然青焰暴涨,传出沙哑笑声:“聂小儿,本座纵横九州时,你祖父都未出世呢。”
“是么?”聂烛惑指尖魔气缭绕,忽然轻笑,“可惜如今,你连具肉身都没有。”
话音未落,一道血色剑气已劈向灯盏!
铮——
摄魂灯爆出刺目青光,灯芯中突然睁开一鬼瞳,无数怨灵自灯中涌出,化作狰狞鬼爪抓向聂烛惑心口。
殿内喜烛瞬间全部转绿,照得众人面如僵尸。
聂烛惑已经拔出腰间守心剑,魔威浩荡:“闲杂人等,滚。”
殿内鬼火霎时熄灭大半,婚宴未启已是杯盘狼藉,众宾客惊慌四散。
却见摄魂灯忽地青芒暴涨,灯芯深处百张痛苦人脸同时张口。
啊啊啊!
凄厉惨叫声中,数十道魂魄被硬生生抽离宾客躯体,如缕缕青烟被吸入灯中。
原本幽暗的灯焰明灭不定,如心脏搏动,竟映出姬夜阑狰狞的虚影。
此时,一道温润声音响起。
“兰薄户树,琼木篱些。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沈君珩嘴中吟诵,拇指滑过剑刃,画出一丝鲜血,剑锋轻转,明光一现,敛光剑绽出月华般的光幕,堪堪护住空中最后几缕逃窜的残魂。
“玉——尘——君——”
姬夜阑的声音陡然扭曲,摄魂灯剧烈震颤,灯芯中的鬼面每一张都在尖啸着同一个名字。整座往生殿随之震动,墙壁剥离骨架森森,檐角铜铃疯狂作响。
“本座定要你魂飞魄散——”
闻言,聂烛惑眸中血色骤现,守心剑缠绕的魔气瞬间发了疯,在他周身形成血色风暴。
“你找死。”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殿内温度骤升。他剑锋一横,九霄星辰之力竟被生生扯落!
只不过那坠落的不是璀璨星子,而是一颗裹挟着滔天血焰的煞星!
轰——
陨星般的剑气直劈摄魂灯,所过之处空间扭曲,气浪蒸腾,如焚天烬地。
“呵……雕虫小技。”
姬夜阑喉间滚出一串不似人声的冷笑,那声音仿佛自冥界最深处爬出,带着腐朽的黄泉气息,四字真言如丧钟轰鸣:
“酆——僭——借——命——”
霎时间,整座往生殿阴风怒号。
原本缠绕在那婚服新郎上的怨灵骤然实体化,化作千百条生满倒刺的锁链,那些锁链上每一节都嵌着鬼面骷髅,正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的气息节节攀升,原本通红的衣袍云纹被怨气浸染成惨绿色,面具下那双眼睛已完全化作两团鬼火。
他并指为剑,重重一斩,与那血焰陨星相撞的刹那,爆出的不是火花,而是漫天飞舞的怨魂碎片。
纯粹的杀意如朔北肆虐的暴风雪席卷全场,将途经的一切冻结成冰、重碾成粉,包括那些尚未消散的喜乐声。
那道剑意?
聂烛惑眯眼,皱眉迟疑道:“慕风茗?”
眼见九叔陷入苦战。
白芒乍破,如惊雷掠影。沈君珩身形化作一道雪色流光,径直朝聂烛惑冲去。
掠过夙红绡身际时,剑尖轻颤,腕间红线应声而断,那些蠕动的红线断裂时发出尖啸,溅出的黑血在半空凝成“阑”字咒印缓缓消散。
“前辈,走。”
擦肩而过时,沈君珩的传音如清风拂耳,夙红绡尚未回神,只觉腰间一轻,那柄一直被鬼气禁锢的烟杆竟已重回手中。
再抬眼,那道白衣身影已掠至战局中央,剑锋所指之处,万千怨灵如雪遇朝阳。
“九叔!”
聂烛惑蓦然回首,正对上沈君珩灼灼目光。
心有灵犀一点通。
电光石火间,两道身影倏忽交错,竟在虚空划出一道阴阳鱼纹。
剑鸣清越,敛光剑已入无妄魔尊掌中,白芒暴涨如皓月临空;守心剑则被玉尘君反手接住,赤霞流转似旭日初升。
两剑相交时,清正灵气与浑浊魔气竟似水乳交融,化作漫天流萤,照得满堂鬼魅尽显原形,映得遍地阴煞退避三舍。
身如彩凤双飞翼。
聂烛惑剑走偏锋,敛光剑挑穿云纹新郎胸前铠甲,露出里头怨灵内核;沈君珩旋身补位,守心剑挽出朵朵净世红莲,将逃窜的邪气焚为青烟。
三个回合过后,新郎周身鬼甲已七零八落。
那些被强行拘来的魂魄纷纷解脱,在沈君珩的剑光中被超度成点点白色萤火。
姬夜阑逐渐不敌。
“聂烛惑。”
姬夜阑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每个字都像浸了忘川水的毒汁,直往人魂魄里钻。
“你以为沈君珩是真心待你么?”
“你以为,离鹊渊的相遇当真是巧合?”
“他是名门正道,怎会真心和你这种歪魔邪道在一起?”
“呵呵,玉尘君。”姬夜阑又转向沈君珩,意有所指,“你可知炉鼎的谣言从何而来?”
“自然是你身侧这位——因为他想把你留在身边。”
……
“住口!”
聂烛惑双目赤红如血,周身魔气陡然暴走。
他闷哼一声,胸膛起伏,喷出一道黑血,醉黄泉之毒竟在此刻发作!
经脉中翻涌的心魔与毒素交织,令他踉跄跪地。
“九叔!”
沈君珩一惊,顾不得思虑其他,瞬间闪至聂烛惑身侧。掌心贴上他后背时,惊觉其灵台处魔气肆虐,竟已呈走火入魔之相。
再抬眼时,殿内早已不见摄魂灯与云纹男子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