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斋一剑插进那只手的手背,借力从指缝之间翻手背上。
那只手很快翻转,将蓝玉斋砸扁在地上,蓝玉斋只觉那只手带着陈旧的味道,一下将他压住。
肋骨被挤压的痛感并不十分强烈,然而还是惹恼了刚刚被另一个自己带来大量疼痛的蓝玉斋。
这些人怎么都盼着他死,他难道就真那么该死吗。
蓝玉斋咬着牙将剑刺入巨大的手掌。
该死又如何,做错事又如何,他就是想要好好活着。
淡蓝色的剑意切开那些坚硬而畸形的骨骼,鬼王虽感觉不到疼痛,却也缩回了漏洞的手掌。
蓝玉斋这次提剑而上,他试图再次甩出刚刚那奇妙的攻击,却未得章法,但并不重要,他发现自己手里这把剑似乎极为锋利,可以轻易地砍断骨头。
于是他一跃砍下一条畸形的蜘蛛腿,紧接着抓着那截流淌白色脓液的残肢,成功插入再次袭来的手掌。
鬼王见他不好对付,从地缝之下再次挤出两条手臂,怒目圆睁,惨绿的鬼火从他口中喷出。
鬼火并非炽热的,蓝玉斋左右闪避最后还是被烧着了的右手感到了异常刺骨的寒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握手中的刀,腰部用力,凶猛地转身,鬼王半个手掌被熊熊燃烧的刀整齐割断。
鬼火似乎在向自己的肩膀蔓延,蓝玉斋并不知道那火本来就是冷的,在方才乌黑黏腻的幻境之中被烧灼的时候,那种刺骨寒意与这时的苦痛几乎重叠。
蓝玉斋被猛地甩到空中,这鬼王要蓄力摔死他,他左手一松,直奔着那颗惨白光滑的脑袋而去。
再次让他几乎落泪的痛苦变成高度集中的精神,他隐隐感悟了什么,一鼓作气地咬着那些痛苦的求生之心,十二道巨大的剑意随着他的下落,把浮肿的巨头撕得粉碎。
“鬼王陛下——”
“好!继续杀!他还没死!找到他的灵魂藏匿之处,杀了他!”
蓝玉斋红着一双眼睛,右臂已经停止燃烧,他却没意识到疼痛已经停止,鬼王的整个身体都在扭曲,一圈骇人的肋骨花萼凋零得不剩几根,脑袋被削掉之后,剩下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跳下去,他的灵魂就在身体里!”
蓝玉斋再次举起剑,跳入黑洞洞的身躯:“杀了你——”
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从散发着巨大腐朽气味的肉身中拽了出来。
蓝玉斋的视线从无尽的黑暗,一下就转到一张平静的脸上。
男人抱着他站在院中,那些腐烂,陈旧的,各种让人作呕的味道却再也闻不见了。
蓝玉斋忽地就忘记了身后还未消散的鬼王,放下那把被他抓得死紧的黑剑,把脸埋进白发男人的胸膛,嚎啕大哭起来。
白发男人的手拂过他的脑后,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在几声安抚中,他迅速昏睡过去。
落在地上的黑剑变成与蓝玉斋无异的样子爬起来,白衣与五官都精雕细琢,浑然天成。
“你以为把我剃出来,他就是干干净净的陈玉了?这回看到了吧,他又把那些人杀了一遍!恶人天生就恶,你以为你能管得了?”
他哈哈地笑着,在白发男人无喜无悲的目光中毫无尊敬地胡言乱语:“好吧好吧,你真这么以为就算了,你是天下第一,你想管谁的闲事他都得感恩戴德地让你管,不然就是不识好歹。”
见白发男人并不回应他,他便更起劲儿地胡说:“不过你为什么非要管他,难不成你是故意气暮尘歌那老畜生——你不会是和那个老畜生有过一段儿吧?”
白发男人第一次非常明显地皱了下眉:“胡言。”
他看了看怀中的蓝玉斋:“他不是蓝玉斋。”
又看着那胡言乱语的恶劣的蓝玉斋:“你也不是蓝玉斋。”
“你是千万映现出蓝玉斋的碎镜之一。”
他伸手在面前的蓝玉斋额头碰了一下,他的身形便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污泥流淌在地,只剩下一缕淡蓝的记忆缠绕在他的指间。
他将那记忆放在掌心收好,院角的黑暗中站着的人语气不善道:“那方偷了蓝玉斋记忆的幻境也没说错,他从来就这样儿。”
白发男人并未顺从地回答,而是道:“你性情癫狂,最喜作恶,只可惜那时我亦年幼,不知阻拦你获得力量。如今,你违抗天命、祸乱寻常,大半因恨我而起,我有愧。”
“......反正我做都做了,你还想怎么着,蓝玉斋早就是合欢宗的人了,你以为你对他好几天,他就感激涕零一心向善了?”
“我是他罪过的其中一因,那么我便来补偿他,”白发男人看向黑暗的角落,“我会带他成神。”
“别他妈自以为是了,你愿意半死不活的,以为他也愿意吗?”
“无论他是否需要,我都会把这个机会给他。”
他接着说:“至于是否留在我身边,全随他的心意。”
他转身向山下走去,身后下起了夹在风里的细雪,一直到他一步步地走完了山路,也没人知道这场寂静的落雪。
直到第二天,知县看着那片平整的土地,摸着脑袋问旁边的衙役:“这儿昨天,还是座山吧?”
“嗯......小人也这么觉得......但是......”
知县改摸下巴,反复薅那几根稀疏的胡子:“怎么回事呢......山呢......跑了?”
百姓皆道是山神显灵、神婆成仙,只可惜今后无法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