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在狭小的房间里,除了坐立不安别无其他,他花费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等暮尘歌把自己抓回去。
从前一定发生过什么,那件事消失在了自己的记忆中,但它的影响牢牢刻在了本能里。
这股阳光之下诞生出的细微的勇气让他想到:这么多天过去暮尘歌还没有来,也许这次他真的跑掉了。
也许他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怕自己的随身物品上有暮尘歌施加的法术,于是逃跑的路上把乾坤袋和法器扔进了河里,跟商人换了衣物,交房钱的一个银龙币还是从路过的猫妖身上偷的。
所以开始新生活的第一件事,应该是赚钱。
“我想在妖界久住,您知道去哪里赚钱吗。”
能来妖界的修仙者都不会缺钱,跟他打听的都是风土人情,奇闻异志,这么困难的修士猪头妖怪也是第一次见。
“嗯……修仙者来妖界落户,最好先去办理居住证。”
“……在哪里办理居住证?”
“在青鸢城,到青鸢城之后随便找个穿工作服的鸟问就行——不对,办居住证也要钱,还是得先赚钱。”
蓝玉斋:“……”
妖界生活还挺复杂的。
“但是没有居住证找不到什么活呀,唉怎么这么不合理,那帮鸟办事就是这样……哦我想到了,那帮鸟会在城中张贴厉妖的悬赏名单,你可以去捉厉妖换钱。”
老实本分配合管理的妖怪叫“姤妖”,做坏事不服管的就叫“厉妖”,妖界的生活有时候也挺简单易懂的。
告别猪头妖怪,去往青鸢城。
有些妖力较强的妖怪会按照自己的审美化形,因而青鸢城中的路人不都顶着动物脑袋,不过他们的审美实在太自由,化形得五花八门,保留着黑鳞的美女脸长在男妖身上,花店的老板闭上四只眼睛睡觉,剩下四只眼睛放哨。
不时能看见青鸢城管理部门修羽司的人步履匆匆地在街上穿行,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衣,蓝玉斋随便拦住一个,向他询问在哪里看通缉榜,那妖怪为他指了方向,转身刚走不到两步,脸就“咻”一下变成了蓝玉斋的样子。
“……”
脸比衣服还好换,他们修羽司的上司到底要怎么记自己的下属。
修羽司发布的通缉榜上贴满了厉妖的信息,大部分没有画像,而是详细地写了姓名、种族、出身、经历、特征以及赏金。
从左到右赏金逐渐降低,最右侧的豹子妖赏金才半块银龙币。
有个人和蓝玉斋一样在看通缉榜,站在最左侧一直没动弹,等蓝玉斋看到他身边时,那人一抬脑袋上的尖顶斗笠,笑道:
“道友好啊,有目标了吗?”
蓝玉斋内心骤然一紧,紧张地“嗯”了一声,听起来模棱两可。
“我想要沙海龙脊炼丹,但我也许打不过它,道友身手如何,不如结伴同行?”
那不行,不可能,合欢宗邪修与人结伴而行不是找死吗。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一个新的念头冒上来:
如果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我是合欢宗人。
既然没有人知道,那我就不是合欢宗人。
这点灵光刺破了他脑中的迷雾,原来他仍有抬起头的方法,仍有成为清寒仙尊那样的人的机会。
即便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并非如此,他将永远活在谎言之中,但那又何妨。
“道友?”
蓝玉斋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向戴斗笠的修士行了一礼:“贫道自认修为尚可,可以一试。”
“那太好了!”修士简单回了礼,“我叫山荧,是月华门的丹修,道友呢?”
不能假冒名门弟子,容易被拆穿,也不能胡诌一个不存在的宗门。
“我……叫蓝玉,镜花宫剑修。”
镜花宫从前是名门,近些年没落下去,俗称“祖上富过”,不至于籍籍无名,也不会惹人注目。
于是蓝玉山荧便一拍即合,前往西部沙海地区寻找沙海蛟龙。
沙海蛟龙自然不是那么好找的,蓝玉斋早润色了个理由解释自己的身无一物,山荧便十分局气地包揽了他的住行费用,还给他弄来一把剑。
与丹修结伴而行的好处之一,大概就是丹药管够了。
暮尘歌已经改变了他的身体,一旦他久不与人合欢,燥热的邪火就会由内而外烧起来,他自己运功无法将其完全压制,浑身经脉还滞涩淤堵了起来,弄得他心力交瘁。
有山荧炼制的清心丹帮助,能让他的日子好过一些。
只是山荧不太明白,蓝玉斋这人怎么火这么大,都快把清心丹当成糖球吃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暮尘歌仿佛消失在了蓝玉斋的生命中,他越发坚信,自己这次真的逃掉了。
越来越难挨的夜晚对抗着不断生出希望的白天,久久没有灵气进入的经脉也出现萎缩之势,过去撕咬着未来,让当下充满痛苦。
直到某个在沙海边陲休息的夜晚,蓝玉斋终于偷偷出了门,翻进白天见过一面的镇将虎妖家中。
那镇将从梦中惊醒,感觉被子里有个人,吓得差点现原形,刚要吼出来就被猛砸哑穴,随后更是按倒蒙眼一个不落,镇将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是个武官,毫无还手之力,尊严尽失。
蓝玉斋被邪火烧得已经有些意识模糊,虎妖的身体让他的脑子里满是脏污的念头,暮尘歌教给他的,那些他从不愿意去学的东西,原来他能做得很好。
“呃……”
仿佛从未被填满般干渴的欲壑迎来新生的完满,他暴力地争抢,掠夺,仿佛撕咬猛虎的豺狼,在这一刻,他与暮尘歌别无二致。
镇将永远也想不明白那一遭到底是为什么,也不会找到那带来欢愉的人,他像做了一场余生都不会忘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