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呈面不改色吃下半碗,又见进来禀报的祁洲通判手里拿的图纸,便直接起身迎去。
刘普动作稍滞,他是段恒一派的朝官,此遭和谢识呈赴祁洲共事心下已见三分,稍作思衬一碗不冷不热的汤面也下了肚。
抬起眸时,面色也稍微沉了沉,这祁洲的水,怕是不浅。
运河一带的商贩向来富庶,生意往来茂密。不说能有多大的产业,那比肩寻常贩夫走卒一眼便知差别。
刘普之前也是外放数次,辗转考察多地。经验老道,各府各洲的情况多少也了解一些。是以只这一晚,两人便察出了许多不寻常。
祁洲通判送来的图纸,油墨还是新的。他言说大水冲进了府邸,许多册籍都被打湿。这是抢修着让人赶制画出来的,与原样差不离。
并无对证的事,左右他们也没见过原样,通判言辞也并不心虚。
谢识呈和刘普对视一眼,也不拆穿,就着那新画的图纸神色如常。
一直到送走了人,刘普见谢识呈还这般沉得住气,不由问到:“学士可觉得有何处不妥?”
谢识呈礼敬他,虽然他官职远在刘普之上,姿态却不架在高处,也对刘普没有隐瞒。
祁洲水深,可这州府明面上还算过得去。至少御史台下来监察时没有被纠到错处。要么是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渗透到了京官,要么是府衙里还有人在认真做事,只是被压在低处。
谢识呈更倾向于后者,亦或者二则兼备。他们才到半日,祁洲的消息就来得这样快。知府的宅院便被水灌了仓,运河两岸的面馆都让人食之无味。
可见地方盐粮有贪,水利勾结。
“那学士打算如何?”
谢识呈垂首看着桌上铺开的新卷。祁洲能明修栈道,他们初来乍到,自然是有样学样暗度陈仓。
那便将知道原图的人找出来。
第二日,祁洲知府上门。言说昨日腹痛不止未能亲迎。今日已在府上摆好了宴席,亲自给几位大人接风洗尘。
知府脸上摆着讨好的笑,然而大腹便便的身形却将肉都挤作了一团。腹痛不止,谢识呈眸色冷淡。暗卫昨日密查来报,知府近日第十一房美妾刚进门,自是不能亲迎。
刘普心中一声冷笑,当真是叫他们给猜中了。
谢识呈倒是面色如常,叫人瞧不出一丝端倪,微负了手便迈前一步:“劳烦知府大人带路。”
“这边请。”知府紧忙接上话头,举止间哪有一洲知府的气度。倒是他身后跟着的一名同知不卑不亢,对谢识呈并不十分奉承。
也是,明眼人都知道,现下这个时节不宜大肆宴请,当一心处理水利。
知府原本还估摸不准,怕来的是个拿捏不住的。提前过来试探一番,见着本尊,倒是一玉树临风的公子气派,年纪又这般轻。
气度么,一时不好揣测,可他这么一请对方便应了邀。便知是京中派来应付一二的。知府在京中有靠山,就想把这事如从前一般早日了结。借着机会拖住谢识呈的步子,找人在面上做好功夫,届时一验收,便又回他的温柔乡。
若是再涨水,那是天意,谁管城下贱民的死活。
知府在心中兀自盘算着,却不知请神容易送佛难。谢识呈一连在他府中待了几日,天天与知府把酒言欢。
看得刘普都心里没底,不免着急起来。谢识呈依旧每日饮酒赴宴,知府心中也没了底。他的人这几日将那堤坝修了起来,面上倒是补得严严实实,叫人寻不出差错。
可其实真怎么样,知府心里跟明镜似的,若真是遇见暴雨,一来便冲垮了。
可谢识呈又迟迟不去验收,只道是从前在京中不曾知道祁洲能有这般光景,风土人情皆是让人流连忘返。
知府面上陪着笑,肚子里琢磨谢识呈的意思。又一面祈祷着今日千万不要落雨。
又是一日喝到夜深,宴席撤去。知府喝得烂醉,被人扶着回了房。谢识呈面上带着酒意,脚下步履虚浮,知府也找人一并将他扶去房间休息。
等上了榻,谢识呈低着头。清明的眸中不见一丝酒意。
此时,门扉却再度被人推开,进来的人听脚步与之前的小厮不同。推开门的时候,还带来一阵谢识呈很不喜欢的香风。
是知府身上经常沾染的艳俗香粉气。
他抬了眸,进来的女人被他的眼神吓到愣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却依旧慢慢地上前,见谢识呈不动,她便委下身来要替他脱鞋:“奴婢是知府派来伺候大人梳洗的……”
那手将将要碰到谢识呈鞋面的时候,女人猛地感觉脖颈上抵了一柄匕首。
力道之大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之前那双清淡的眸此时已十分阴冷,谢识呈脸色发沉,匕首稍稍一旋掠过的地方便划出一道血痕。
女人颤抖着感受到脖颈处溢出来的凉意。
“滚。”
她几乎是逃一般地爬了出去。
谢识呈将那把匕首扔在地上,也压不住身体里升上来的热意。
酒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