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衎回府的时候倪初久已经歇下了。
轻手轻脚推开卧房门,并非是要做贼,窦衎拥有的理由光明正大,只是不想吵醒这人难得的好眠。
楚岚下的毒还有大半留在倪初久体内,尽管他总是嘴硬生抗,端着药碗跟拿着酒樽似的潇洒,调侃自己是“毫州神农氏”,尝遍毒与解药。但苍白面色和疲惫眼神总能轻而易举地将他状态良好的谎言戳穿,尤其是当他半夜颤抖着惊醒,疼得床铺濡湿一片的时候——窦衎不得不整夜守在他身边。
倪初久起初是抗拒的,窦衎直接抱了被褥到他屋子里铺窝。寒冬腊月的,他忙完回来就缩地上,赌的就是倪初久一定会心疼。
果不其然,记不清何日起,那被褥代替他先一步上了床,后来他拥有了半边倪初久床铺的使用权,心念念的同榻而眠最终因撒泼耍赖达成。
半边身子爬上床,将熟睡的人轻轻扒拉过来,看面色、探额头、把手脉,确认他状态正常。五指有自己的想法,不经意间顺着缝隙下滑,掌心相贴,换来梦中人无意识地紧捏,像是挽留。
于是窦衎心停了一拍,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说谎了,他的确是贼,还是个极易满足的小贼。倪初久一个勾手,他就能将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
手被猛得被攥紧,熟睡的人眉头紧皱,大口喘气,整个人缩成虾子。窦衎擦掉倪初久鬓边的汗,拍背将他唤醒:“是噩梦,没事了,没事了。”
倪初久像条脱水的鱼,目光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窦衎脸上,没头没脑地干巴巴道:“我等你吃晚饭,菜都凉了你才回来,先把我按倒在饭桌上,后背好疼。”
“......”
窦衎被他的话吓个半死,又见他正经八百的表情,应当不是在跟自己调情。但哪怕是在梦里,自己还能占据他的思绪这一事实就已经让窦衎欣喜万分,顺着话头,半哄半诱道:“那我给你赔礼道歉,梦里的窦云霁罪大恶极,他对你做了什么你全数施加给我——咬我一口,打我一巴掌?”
倪初久没立刻回话,像是在认真考虑窦衎的提议,良久才道:“算了,我要在上头。”
“?”窦衎怀疑耳朵:“什么上头?”
不怪他多想,倪初久总能用讨论排兵布阵的语气讲出那些脸红心跳的话,并且毫无自知。
但瞌睡虫又占领了心神,倪初久打了个哈欠:“睡了,明日再说。”
语毕,他翻了个身,竟真熟睡过去,剩下窦衎独自为这几个字想破脑袋。男子同男子的画本他是看过的,但是那上头也没说谁就该在上,谁就该在下。况且他对倪初久的感情要纯粹得多,没那么复杂,就是想看他笑,想照顾他,想无时不刻都在他边上,拉他的手,亲他,将他揉进身体里带走——
窦云霁直愣愣躺着,思绪如薄纱床帐悬空,阿熙对他是否抱有相同的想法?亦或者他想要的更多?设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带来太多不适,反正对他来说,在上在下都无所谓,只要对方是倪初久就好。
而那梦显然给倪初久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他于翌日义正严辞地向窦衎重申了自己的立场,还附上了理由。
“年纪大些的,就应该在上头?”
彼时窦衎刚吃完早饭准备去上朝,边擦嘴边复述他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但阿熙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倪初久被问住,尴尬地搓了搓手:“……女子男子都是人,能有多大差别,学学就会了。”
说干就干,倪将军还真下了苦功夫。往日下朝要是早,窦衎会先回一趟将军府。名义上是为督促倪初久吃药,实则回家黏对象。可一连好几日他都铺了个空,只剩下王伯堆笑:“哎呀不巧,初久前脚刚去书市……”
某日傍晚窦衎和火烧云跑马回来,碰巧有人在往府里搬箱子。一问才知,这几口大箱子竟是大理寺送来的。
“哎!不是说了到家就给你宵夜吃,不要捡路上的东西——这什么?”
窦衎从火烧云嘴里夺下已经被她嚼了几口的“猎物”,甩了甩上头的口水,发现竟是本书,似乎是从方才那几个箱子中掉出来的。
“《如何呵护好你的他——成大师亲历》?”
如此怪诞的书名,他好奇翻开,一目十行,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一旁的火烧云忍不住咬他衣角——窦衎将那书合上,面色凝重,叫住搬箱子的人,将书好好地放回了箱子顶上最显眼处。
再说倪初久,自那两口箱子搬到他书房起,他就沉迷于其中,整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泡在书房。
窦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担心他挑灯夜读累坏了身子,好几次深夜敲门想要进去。却都会被倪初久叫住,让他在门口等等。不多时,书房灯准会熄灭,倪初久脸红红地从门缝里钻出来,半推半拉着他离开。
直到今日,倪初久一改往日做贼心虚,春风满面地向窦衎正式发出邀约。
“今夜要不要试一试?”
窦云霁正吃早饭呢,闻言一惊,直接把嘴里那蛋一整个吞了下去,头点得跟横过来的拨浪鼓似的。上一次一亲芳泽还是大婚次日——他趁倪初久刚睡醒脑子迷糊时,哄着他互相疏解过一次。几月过去了,再没有进一步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