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洋山睡了三日。
他比一般书生的体质还要弱上不少,山城里那年过七旬的老郎中把完脉,又看了看他脸色和舌苔,当即就说这位公子怕是凶多吉少,转头收拾药箱就想告辞,结果硬是被一旁板着脸的蓝衣武人的冷峻视线给瞪了回去,哆哆嗦嗦地给开了几副药。
“看他造化了,三日之内醒则无碍,若是没醒,那便准备——”
“他会醒的。”
话说了一半又被那没礼貌的蓝衣小子打断,老郎中喷出两口浊气,提起箱子便要走。目光无意扫过对方衣服上的口子以及脸上还未处理却已干涸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又有些心软。他捋了下胡须,踏出门前没好气地叮嘱道:“记得药必须全给他灌下去,一滴都不能剩!”
窦衎不知道蓝衣武人怎么做到的,总之,郎中走后他和倪初久甚至舒且和窦韫反复来问需不需休息,他们来照看卢洋山,都被武人拒绝了。
窦衎只好一日三餐都给他送过去。某回窦衎送饭,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倪初久跟只逃命的班龙[1]似的,从那扇半敞着的门里闷头冲出来,神色慌张,差点儿迎面撞上端着饭的窦衎。
“小心,汤烫!发生何事了?”
“嘘——”倪初久一面捂住他的嘴,一面将他往回扯。窦衎少见倪初久这副眼神飘忽、支支吾吾的样子,双颊还带着点绯红,很是稀奇。
“等会儿再去送饭吧,洋山兄在喝药呢......”
“他醒了?哦,你是说武人在给他喂药。嗯,这什么表情?我放下饭菜就走,不然凉了,刚炒出来的青椒肉丝呢!”
见拦不住,倪初久着急,轻轻一跺脚,压着嗓子道:“都说了他在喂药......就是,哎呀,是嘴对嘴的那种喂!”
这下轮到窦衎愣住了。二人对视一眼,咽下满肚子的疑惑,脸红心跳地回去了。秉持着对他人隐私的尊重,从那之后食盒都给武人放门前,不再打扰。
终于,就在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夜,卢洋山醒了。
那老中医还真没诓人,卢洋山醒来没多久就喊饿,喝了碗粥之后脸上都有了血色,说话也恢复了七八成原先的活跃。
“伍兄、豆兄还有舒姨窦叔,我卢某人这条命是你们救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若是有需要的,蜀中卢氏茶庄任意一家门店,报我的名字,都会给你们帮助。”
感情卢洋山还是个公子哥,窦衎恍然大悟。就说一介书生怎么不着急考取功名,还能悠闲游山玩水,原来是家底丰厚。想来也合理,卢洋山这个自来熟、大大咧咧的性子,大概也是在家里被宠惯了的。
“搭把手的事,我们也没做什么。”舒且也从倪初久那儿听说了那“嘴对嘴喂药”的事,一颗八卦和操心年轻人感情的心蠢蠢欲动,她对卢洋山眨眼,朝着蓝衣武人努努嘴:“都是这位少侠辛苦,没日没夜地守了你三日呢!”
看向武人,就见后者盯着床单上那朵洗到泛白的牡丹发呆,没半点儿表情,好像舒且说的不是他一样。
像是被浇了一盆水,兴致一下子跌下来,卢洋山笑容收敛许多:“嗯......我知道。”他略微犹豫,下定决心后抛开不自然的扭捏:“虽然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算计,但你也的确救了我一命,我们也算扯——”
“我会对你负责。”
蓝衣武人干巴巴开口打断。卢洋山像是吞了一口蝇蚋,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嚯——窦衎暗暗称奇,这蓝衣武人性格果然乖僻,要不就是八杆子打不出个屁来,要不就是打断别人说话,还句句都是惊雷。
“你们是怎么遇上那个采花贼的?”见气氛僵持,倪初久主动岔开话题。
“这就说来话长了——”卢洋山表情柔和了一点,扯了扯枕头,垫在后腰,一副娓娓道来的架势。
怕他说太多话嗓子哑,倪初久想给他倒水,转身却见蓝衣武人手上拿着茶杯,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了。哎——这人怎么这么拧巴呢?
卢洋山本人却是没发现,专心讲他的故事。
竹林一别之后,卢洋山赶去另一个镇子,他家分店有一批茶出了点问题。那买家来头不小,又咄咄逼人,非要茶庄老板亲自给个说法。卢老爷子近日身体欠佳,刚好收到卢洋山寄回来的家书,发现儿子碰巧就在附近,这差事便落到了卢洋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