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消息夹在客栈端上来的菜蔬里,有时候刻在被风吹进来的落叶上,还有一次竟然在他刚买的蜜饯面上的那层米纸上,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倪初久也会回信,方式就简单得多。用《诗经》编码,写在纸上然后放到马厩,自会有人取走。
倪初久上次又问了那“花潘安”的口音和长相,得到的回复是“瘦弱、细长、一嘴的麻辣味”。倪初久想来,觉得应该不是那蓝衣武人人,他身材魁梧,官话也没有川蜀口音。玉佩应该是那个下暗器的黑衣人落下的,他才是采花贼。
怪不得当时跑那么快呢!
线索全都交错着黏在一起出现,就是顺序不太对,要逮的人居然给自己放跑了,倪初久不禁有些后悔。
同样因黏糊生气的还有窦衎,那米白的桃片没被完全切开,糯米和核桃仁拉拉扯扯,窦衎本就心烦,直接一把抓了全塞嘴里。
刚巧看完消息的倪初久嘴巴痒,伸手却摸了个空。抬头一看,高脚瓷盘空荡反亮光,一旁窦衎嘴里倒是满满当当。
“小二!再来两碟合川桃片,外加一碟五香瓜子!”
“花潘安”没能让倪初久烦恼多久,因为新出现的问题显然更加严重。自从倪初久跟红衣女侠说了窦衎是他远房表弟,对方就表现出了对窦云霁极大的兴趣。从了解窦衎出生、父母是何许人,到追问他的口味、喜好,甚至是生辰八字。
最近他俩的信件里,十句话里有七八句都是窦衎。
倪初久琢磨琢磨愈发觉得不对劲。那日在玉露楼,对方离开时称云霁是他的朋友,那就说明她并不是破窗进入袖酥房间才第一次见到倪初久,而是一早就跟踪两人,知道他俩的关系,也知道窦衎会来帮他。
想到这,倪初久连忙叫住刚饭后锻炼完的窦衎,问最近有没有人跟踪他。
虽然不知道倪初久又抽什么风,但他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窦衎认真想了想:“确实感觉有若有若无的眼神追随,不惹人生厌,也不是那种寻仇的,反而还很熟悉……”
不反感,不是寻仇,那便是……求爱!
霎时,倪初久心中像是有一校场的战鼓正迎风狂擂,警醒着他极度危险正在靠近。
那红衣女侠自述年龄比自己还要大上一轮,连他都得叫声姨,那跟云霁比更是不得了,她搞不好能生一个窦衎出来。
老牛吃嫩草?不行吧大姐,我们家云霁二十都没满!你敢我就报官,抓你去吃板子!
窦衎就见倪初久猝然脸色一变,紧皱的眉头下,双眼锐利像是要蹦出火星子来。
谁又惹到他了?
“云霁,这里太危险了,你一人出去逛最好天黑前就回来。哦对了,暂时晚上也别去马厩了,火烧云和倪三宝我来喂。”
饿了正准备出门买夜宵的窦衎脚步一顿:“怎么突然关心我?”
“我一直都很关心你!”倪初久不满,走过去把人拉回来,将门关得死死的:“总之,夜宵取消。饿了就喝水!”
不知是不是那红衣女侠也察觉到了倪初久在刻意避免窦衎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于是一下子朝倪初久设下的防卫投了一记重石——她给倪初久传信,说有采花贼的重要行踪,约他出来面谈,特别提醒他把窦衎也带去。
好啊,演都不演了!
“有‘花潘安’的消息了?”
窦衎突然出声,吓得倪初久浑身一震,一把将那信纸胡乱揉成团,竟直接放到烛火上烧了。
“不是,是别的。客栈对面那家面馆老板调了新的沾水,让我去试试跟他新做的卤猪尾和鸭翅膀搭不搭。说是后日傍晚,我那日晚饭得少吃点儿了。”
未曾想这行为在窦衎看来就是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倪初久撒谎很好分辨,会给出很多自己编造的事件的细节。
最重要的是,他刚才明明听到倪初久无意识地把那信念出声来了,对方还指明了要自己也去。
倪初久是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的,定然知道自己会因此吃味。但他既然隐瞒,就说明他很可能要单独去,那便是私会!
回想跟倪初久相处这么久,从未见他对其他人这么上心过!看着信纸都能傻笑好久,难不成是这次是动真格的?
说好的之后再也不隐瞒他了!男人的话果然不能信!
窦衎虽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但仍旧压着脾气,跟偷偷跟踪不忠丈夫的妻子似的,装聋作哑好几日,好不容易捱到了红衣女侠跟倪初久约定的见面的日子。他提前买通了路边的小孩让他们缠住倪初久半盏茶的时间,他要先一步赶去会会那个狐狸精!
他们约在桐家镇外的一个山脚凉亭。
“你来了?”听见脚步声,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她今日还是穿了一身红:“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伍少侠跟藏宝贝似的藏着你。你就是豆开心?”
那声音出来的一瞬间窦衎就像被冻住了身子。
细腻但坚定,温柔却也严厉,他上辈子、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听错。
“怎么这个眼神?”红衣女侠失笑,“我这么吓人?”
“我这么好奇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俩长得真挺像的。”舒且取下面具,露出一双跟窦衎几乎一模一样的眼。
却听一声惊呼,面前的少年冲上来紧紧抱住她。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