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闪烁,鼻息粗重。近在咫尺的羽睫好似受惊的蝶无力扑闪着,装有自己身影的桃花眼里逐渐聚起水光。倪初久像是被欺负的神明,水光满溢,就要顺着那泛红的眼尾滴下。
窦衎则是被蛊惑的凡人,张口又深入了些,终是尝到了神明的滋味——淡淡的酒香,甚至带有点点回甘。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半年前的花灯节,彼时他被倪初久的桃花气昏了头,掐住对方的脸要去检查他的嘴。
虽然最后倪初久后退一步错开了脸,但自那时起他便被下了蛊,日思夜想着无法忘记。如今真的亲了上去,他怎能轻易放过。
“唔……”
随着他的逼近,倪初久发出一声黏糊的鼻音。窦衎松开对他手腕的钳制,掌心转而顺着倪初久的腰滑到他后背,向内垫在他身后,防止他被崎岖穴壁硌着疼。
“嘶!”
但倪初久并不领情。像是证明他不是任由窦衎摆弄的木偶,而是急了会咬人的兔子——窦衎只觉口中吃痛,接着便被一掌推开。
面前,倪初久整个人后背紧贴穴壁上,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好像窦衎是什么洪水猛兽。
“哈——”窦衎擦了擦嘴角,垂眉,指节上果真几点朱红。哂笑着再抬头时,他仍执意去追踪倪初久那泛着水光的唇,满意地看到那上头也沾染有自己的血。
在倪初久的注视下,窦衎慢条斯理地,像是品尝美味猎物的狼,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将指节上的血迹舔了个一干二净。
余光瞄到倪初久捂住了嘴,他心里突然一阵复仇般的爽快颤栗。破罐子破摔吧,倪初久马上就会破口大骂他是个断袖、是怪物,给他几巴掌。回去之后,他就会被赶出将军府。倪初久会像扫大门的积雪一样把他丢掉,就像多年前那个大雪天捡他回来时那般轻易。
无所谓,他不在乎。他只是不想再在倪初久面前装什么听话的好弟弟,在他跟别人亲近的时候做可笑的旁观者;更不想每次靠近的时候都被倪初久推开,推开了却又一次又一次被他以玩笑的方式给予亲昵的关心和照顾。
人本能地会趋向温暖,长久则会产生依赖。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一开始是倪初久执意要塞给他这份温暖的。窦衎不是什么好人,给他了,他便要,不仅要,他还要占有,他要全部。
现在他向前迈出这一步,倪初久不要他了也没关系,讨厌他了也不要紧。倪初久不是最喜欢救人了吗?上辈子自己阴差阳错因他而死,这辈子就要他救自己来偿还!
窦衎放下手,安静地等待倪初久的巴掌或是咒骂降临。
但是没有。
窦衎抬眼,发现倪初久还僵在对面,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被亲蒙了,脸倒是红得可怕。
“你……你为什么亲我?”良久,他磕磕巴巴地问。
“因为喜欢你。”
“……为什么喜欢我?”
好问题,窦衎还真回答不上来。他原本恨倪初久恨得牙痒痒,原本是要他不得好死。但仇恨不知不觉间就变了味,等他意识到这份变了质的执念时早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或许是将窦衎长久的沉默当成了回答,倪初久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饿了。”
“嗯?”窦衎以为自己听错了,憋了一肚子的狠劲一下子卸了个干净,像是一拳砸进了棉花。不,比这还要离谱——像是拳头都变成了棉花。
自己是什么吸□□力的妖魔鬼怪吗?怎么亲一口还能给他亲饿了。倪初久装傻充愣、转移话题的的功夫还是一如既往的又生硬又烂。
“我饿了。”但倪初久又重复了一遍。像是真的饿到没力气了,他耍赖似的直接靠着岩壁蹲下,抬头望向窦衎:“想吃烤红薯。”
“……”搁这儿点菜呢?我给您变一个出来?
倪初久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指洞口:“外面往左走有一小块红薯地。”言下之意,是要窦衎出去给他挖。
窦衎不知道倪初久为什么使唤他使唤得这么顺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了这话就默默出去挖红薯了。总之,一炷香后,窦衎也坐在篝火边,拿着树枝从火堆里刨出来个黑乎乎的东西,掰开来递给一旁眼巴巴等着的倪初久。
这红薯烤得极好,倪初久发自内心赞叹道:“好香,溏心流油的!”接着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表情却霎时扭曲起来,嘴里吐出长串白雾。
“别吃那么急——唔!”窦衎“急”字还没咬清楚,嘴就被堵住——倪初久把剩下一小半红薯全塞他嘴里了。
“哈、哈——嘶!”滚烫的薯肉在口腔里翻滚,刺痛方才被对方锋利虎牙咬破的伤口。窦衎也龇牙咧嘴起来。
罪魁祸首倪初久扬起的笑僵在嘴角,意识到窦衎不适的来源,想摸他的手也收了回去,只是尴尬地闷头啃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