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柄被一只手稳稳的拖住了。
那一瞬间,天地似乎都静止了。
凌渊几乎是呆在了原地,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小渊”,他才猛地回过神,被拖住的手突然一麻,似乎被磕到了麻筋,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狠狠一哆嗦,左手手腕瞬间泄了力气,佩剑脱手而出,被另一只手顺势接住了。
凌渊是带着一剑见血的决心去的,这一剑没砍成功,设想的见血的痛苦却没放过他,他的四肢百骸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凌渊一哆嗦,失血过多几乎要让他站不住,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却被身后的人稳稳的撑住了。
那个人个头似乎与自己一般高,嗓音却没有之前那么稚嫩,他的手不大,只比自己小了一点,仍旧干净光滑,一股熟悉的草木香从身后传来,又熟悉又陌生。
凌渊强撑着身子要站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天?”
观天却不让他动,小师弟温柔又不容置疑的掰过他的肩膀,仗着凌渊现在使不上力气,强行把师兄掰成与自己面对面的姿势,周围水雾弥漫的厉害,凌渊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看不清观天的脸,心里只有老子非要把这破天雷撵滚的执念,支撑着他没当场倒下去,于是伸手去推观天,要去够自己的剑。
观天却不让他动,这小混蛋不准凌渊乱动,自己却毫不客气的对凌渊动手动脚,把他淋成落汤鸡的师兄从上到下摸了个遍,凌渊硬是让观天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刚要出声喝止,却感觉观天的手最后停在了他的手腕伤口上,然后不动了。
凌渊没精力管观天要干什么,看不清也不耽误他上蹿下跳,他见自己没力气挣脱这小崽子的束缚,只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别耽误事,雷劫要来了,快!把剑给我。”
观天却保持这个姿势没动,天雷近在眼前,凌渊不打算和师弟大眼瞪小眼的浪费时间,他刚要强行掰开观天的胳膊,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观天捏住了,随即整个右手被抬了起来,凌渊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陌生的温热便不由分说的覆盖上他的手腕伤口,有什么潮湿温暖的东西碰到了他的伤处,尖利的犬齿咬在了上面,鲜血瞬间被咬了出来,很疼,又很痒,立刻便让凌渊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很难说这是什么举动,不是轻吻,也不是磨牙,更不是凌渊小时候打发观天睡觉,在那小崽子额头上落下的晚安吻,而是一种带着嗜血的,近乎强制性的撕咬。
凌渊瞬间僵在了原地,从一根顶天立地的脊梁僵成了一根呆若木鸡的木头。
轰隆一声,天雷终于落了下来,阵法在雷劫中开始剧烈晃动,凌渊被这一劈劈回了神魂,三魂六魄,外加凌观天这流氓身体里的那个,一起在他脑子里排着队的尖叫,叫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辈子没这么感谢过天雷的醒神作用。
凌观天不知道发的什么癔症,刚啃完凌渊的手腕,他又抬起头,对着师兄的脸就凑了过来,凌渊直觉不阻止要出大事,立刻推开观天,这一次他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用了巧劲从师弟的钳制中脱了身,顺便一个滑铲,险而又险的夺过了观天手里的剑。
虽然不知道小师弟是什么时候醒的,又为什么变得这么稀奇古怪,但封灵阵一旦启动,阵中人便轻易不能逃脱,观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根本碍不了他的事,凌渊于是毫不客气的把剑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眼也不眨的砍了下去。
这把剑第一次见血,竟然是对着自己的主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人命不好还是剑命不好,凌渊闷哼一声,心头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剑身滴落在阵法上,阵法顿时光芒大作,周围的水雾在白光中散去,凌渊艰难的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好歹没让自己对着天雷跪下。
他几乎是不要命了,浑身疼的直冒冷汗,手抖的几乎握不住剑柄,还不忘用心头血接着画符,终于,凌渊最后一个符咒落地,封灵阵立刻伸出无数根丝线,直冲阵眼中的观天而去,把他严丝合缝的包裹在了里面。
天雷似乎振动了一下,仿佛找不到要劈的人似的,气急败坏的在地上狂轰乱炸了一通,最后还是不甘不愿的消失了。
万物俱静,这场浩浩荡荡的天罚就这么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骗过去了。
凌渊强撑着神智听天雷的声音,直到彻底听不见了,他心里的那口气才猛地松了下去,随即意识便开始模糊起来,凌渊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师父的声音,但他实在太累了,根本听不清那老头子大呼小叫了些什么,他的意识和灵力一起在流逝,渐渐感觉不到天地,也感觉不到自己了。
凌渊心里的气一松,脊梁骨跟着塌了下去,眼看要与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无拘真人被他吓得肝胆俱裂,掌门迈着这辈子最快的步子冲了过去,但他自己尚且被七道天雷劈的外焦里嫩,凌渊只替他分担了最后几道,眼看要接不住鲜血淋漓的大弟子,却见凌渊被一人伸手一揽,小心的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观天坐在地上,他一身白衣,立刻便被师兄的血染红了,像上次一样,一道雷劫过后他便会迅速长大一截,光看背影,也能看出来他现在差不多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身形萧条,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一头黑发蜿蜒在地,又长了许多,周身萦绕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飘渺感,而他珍重的抱着怀里的人,整个人看起来又不显得那么飘渺了,仿佛他全部的牵挂,所有的爱憎,一生的哀乐都落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他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在毁天灭地的天罚后,在师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拿起凌渊那把沾着主人鲜血的倒霉剑,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内府,把自己新长出来的一根灵骨,渡到了凌渊的丹田里。
以魂封灵,以骨为饲,这绝对是天底下最傻的一对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