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商讨了投稿的方式,就暂停了这个话题,闲聊起其他。
起初梨花还很兴奋,大眼睛瞅瞅这儿、看看那儿,不时应和几声。
没多久反应越来越慢,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泪汪汪地直打哈欠。
“回去吧?”
有了可以努力的方向,蔡秀敏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也尽散了,指了指困得睁不开眼皮的小女孩,低声笑说。
“可以。”秦清也压低了声音。
徐涛默默举了举手,“我想再买一份红烧肉。”
秦清没有吱声。
这顿饭又是肉又是鱼的,还吃了一大碗白米饭,她可不敢再想红烧肉了。
蔡秀敏斜了徐涛一眼,但也没反对,努了努嘴巴,催他,“快点啊。”
“诶!好!”徐涛捧着饭盒就走。
昭昭忘了带饭盒,在心里狠狠羡慕了一番。
收回视线时瞥了眼街道,眼睛蓦然睁大,目光追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破旧的草帽遮住少年大半张脸,瘦削的身体佝偻着匆匆赶路,在一个巷子口顿步四顾一圈,便闪身躲了进去。
姜凉?
他在做什么?
又是在躲什么?
昭昭感到不安。
在姜凉以超出他性格的热情,格外主动地揽下挑水的活儿,她就明白对方也许是不愿意家里有外人出入的。
经过梨花高热的那一夜,察觉到姜凉和牛棚里的老中医关系匪浅,她就更加注意,不去触碰姜家的秘密,偶尔上门送些吃的,也没有踏进过院门。
为了姜凉、为了张老,也为了她自己。
哪怕知道再过一年,一切都会大不一样了,但越是火焰熄灭的最后时刻,越是要小心,否则都会有被挣扎反扑的余炎灼伤的可能。
普通人,无法抵挡洪流的涌动。
在特殊年代,更不要妄想挑战现有的规则。
昭昭垂下眼睑。
梨花靠在她的怀中睡着了,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小嘴还勾着满足的弧度。
她没有忘记,姜凉对梨花的帮助。
在足够安全的前提下,她会照顾姜凉兄妹的。
所以明知姜凉有意疏远,仍然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维系着两家的关系,也是希望在那个时候,和避免梨花受伤一样,可以避免姜凉兄妹再被厄运裹挟。
这是她可以想到的,姜凉对梨花两世善意的,最好的回报。
至于其他的。
昭昭抬眼,看着街上追跑的红袖章们,攥紧了掌心,迫使自己硬起心肠来。
但耳边却响起了梨花疲倦的嗓音。
——止痛药很贵,要三毛钱。
赤脚医生说话的时候,小舅和舅妈都沉着脸。
我只能说不疼。
可是,怎么可能不疼呢?
在夜里痛得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很多人,想得最多的不是父母,而是哑巴哥哥。
他叫什么?
我记得是姓姜,名字我已经忘了。
但是那个时候在我心里,唯一可以求救的人只有他。
可是他不在大队,听说是被抓了,连猪圈和牛棚的工作都没了。
我不知道要到哪里找他。
后来,被送回家以后。
哑巴哥哥回来了,在夜里悄悄送来药和粮食。
我哭了很久,但是手终于可以不疼了。
我很感激。
他的眼神却很复杂。
当时我是看不明白的。
直到第一次,不敢在别人面前伸手的时候,我才知道。
他是预见了我的未来,所以才会那么难过。
他很担心我。
……
昭昭重重喘了口气,掌心托着梨花的小脑袋,低声唤道:“梨花,醒一醒。”
“唔?我的眼睛怎么闭起来啦?”梨花用小手揉了揉眼皮,咕哝道。
昭昭弯腰看着她,“梨花,我还有事情没办完,你跟着哥哥姐姐先回家,我办完事就来接你。”
“……哦、啊?”梨花倏然瞪圆了雾蒙蒙的眼睛,但小脸还是一副迷糊不在状况的样子。
昭昭又重复了一遍,“先跟他们回家,好不好?”
梨花听明白了,睡意也没了,小嘴一撅,紧紧揪着她的袖子。
“梨花不能跟着了?”
昭昭抿了下唇,望着梨花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梨花的眼睛里还带着朦胧的水雾,小脸微微鼓着,瞧着很是孩子气,但却没有如往日那样,孩子气地痴缠着。
她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争取,知道什么时候必须懂事。
昭昭不同意。
梨花心想着,耷拉下脑袋,乖乖地松开了抓住衣袖的小手。
“好,梨花听话,昭昭、昭昭记得来接梨花。”
昭昭的心抽了一下,随之泛起了丝丝麻麻的痛意,她连忙把梨花拥入怀中,手掌轻轻摩挲着小女孩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