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如愿以偿,与宁知非并肩走在了集市上。
宁知非总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好像当年在宛陵的时候,侯爷也是用同样的说辞让自己走在他身边的。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侯爷还是同样一套说辞,而自己,还是在为这套说辞妥协。
罗岱跟在两人后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程鹤远主动提出看马车,不跟着过来了。
因为实在是太尴尬了!!
这俩人走一起,就完全不把别人放在了眼里。往日在汴梁,侯爷还会有所顾忌收敛,一旦到了没人认得的地方,侯爷变得比平时在府里还腻歪了许多。
不光走哪都要拉着宁哥的手,要不是宁哥还有着身孕,估计侯爷整个人都要没了骨头倒在宁哥怀里。
罗岱觉得还是程鹤远有跟在侯爷身边久了有见识,知道有些热闹不如不凑,自己现在跟着也不是,不跟着也不是,倒有点多余。
这次出来带的银子和银票都不多,燕淮买了几张皮子说带回去给宁知非和燕双做袄,其他也没什么花销。
走到集市尾部的时候,有个很突兀的帐子,外头排了好些人,燕淮便让罗岱过去问问是做什么的。
罗岱好巧不巧,问了个辽国本地的老头,是个不太会说汉话的契丹人,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半天,才弄清楚原委。
这帐子里头是他们的萨满,传说去西方修行过,得到了神的赐福,已经活了百年,却容颜依旧。
附近几座城的人对她非常尊崇,萨满每逢初一、十五会轮流在各地集市上为当地居民占卜。
前些日子萨满家中有事耽搁了几天,十五那场的占卜于是延期到了今日。
“这么说倒也新奇,不如去看看。”燕淮说。
宁知非其实不太情愿,但燕淮想去,他便没有拒绝。
排队进入帐子的人虽多,但出来得都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排到了帐子前。
罗岱没跟进去,守在外头。
萨满的帐子里很暗,借着光,宁知非能看见里面挂满了各种动物的干尸。
穿着袍子的萨满坐在桌前,兜帽遮着,并看不清她的面容。她面前有颗水晶球,只比蹴鞠用的球小了一圈,一看便价值不菲。
辽齐相邻百年,少不了各方交流,汴梁子弟多少要学些辽国话,不仅燕淮会,宁知非也会一些。
燕淮开口用辽话同对方交流,询问自己身上毒的解药的下落。
没想到萨满直接开口说了汉话:“会解决的,你身边的人,会带给你,不用担心。”
宁知非想起前些天落梅许诺等回到汴梁会把解药给自己,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个萨满是不是真如当地居民所说活了一百多年并不重要,她身上是有真本事在的。
帐子里宁知非是不敢再待下去了,他怕萨满从自己身上看见了多余的东西。他身上藏了一些需要被带到坟墓里的秘密,被旁人知晓了,只会带来不幸。
燕淮又询问萨满关于南平公主的事。
“她当然活着,但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我不能为了彰显自己的无所不知,就将一个无辜的人推进火坑。”萨满说,“但无论她在哪,都不会对你的国家造成威胁……我只能告诉你,现在所有人做的事,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难道说没有人能找到南平隐藏起来的宝藏?这对陛下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近些年国库日渐吃紧,陛下也想找到那批遗宝解决燃眉之急。
不过至少这意味着别人也找不到,不会有人用这些财宝生出事端。
燕淮向萨满道谢。
将告辞离开的时候,萨满忽然开口,染着丹蔻的指甲指向宁知非:“你留下,关于你的事情,我很感兴趣。”
宁知非看了看燕淮,只听萨满又说:“只要你一个人,让他出去。”
燕淮不放心地看向宁知非,宁知非意识到萨满果然看出了什么,于是回握他的手,低声道:“侯爷先出去吧,不会有事的。”
燕淮不太放心,指了指帐外:“我和罗岱在外面守着,一旦有事一定要喊人。”
宁知非应下。
待燕淮彻底离开后,萨满才突然开口:“我看到了你的命数,我也知道你不想我将关于你的事说得太清。”
“谢谢您的体谅。”宁知非说,“我也只是不想因为我,连累不相干的人。”
“你的命也是很苦。”
“至少现在我也还算是开心。”
萨满赞许地朝宁知非说:“你能看得开,也很好。”
“没什么看不开的,总要活下去的。”
“但你其实并没有表现得这样坦然,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总担心连累身边的人,所以把一切藏起来,压着自己,喘不过气。”
宁知非没有应声,萨满确实说到了自己的死穴。
不愿意认下燕双,不愿意回应燕淮的心意,说到底,师父的规训、对老侯爷的承诺、为了保护阿姊,都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他最怕的,其实是自己身上的枷锁连累到侯爷和少爷。
宁知非想,如果当年能克制住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和侯爷有所逾矩,没有生下少爷,或许这些年来,他的梦魇会少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