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也有一个妹妹就好了。
可这念头不过一瞬之间,好半晌,月寻风接过话头,很认真地嘱咐扶光:
“那接下来,扶光也不可以把这件事对任何人说,姐姐会去把事情调查清楚,然后解决完毕的。”
扶光“嗯”了声,不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小小声说:
“我相信,月姐姐。”
月寻风于是笑了,揽过扶光,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轻声说:
“睡吧,月姐姐在呢。”
可等到怀中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月寻风的思路却愈发清晰。
黑衣人……崔家……除了飞锦卫,崔家的暗卫,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琬晏阁的人。
如果是飞锦卫,这些日子扶光早就对这些人见怪不怪,而崔家曾经遗留下来的暗卫扶光更是见了不止一回,所以能被她称之为奇怪的,那就只有第三方势力了。
月寻风姑且认为对方是琬晏阁。
没办法,自从舟云回提了那么一嘴,再加上崔皇后遗留物件的佐证,以及先前裴覆雪非要火烧皇宫的不自然反应,再联系下十多年前崔家流放路上的惨案……
桩桩件件,几乎都指向了那个隐藏在皇权背后的黑手,那个把仁和帝当做提线木偶的组织。
只能希望等她开始调查,才发现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吧。否则裴覆雪与琬晏阁为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仇是要报,可是人……也一定要活着。或许是月寻风强求,可是她总是要去做一些看似强求且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她此生出刀,只为己心,只为所求。艰难险阻拦不了她,只要有她的刀在,千重山水,月寻风都能踏破。
她还年轻着呢。
那些被埋藏在火里的往事,那些被抹去的眼泪,那些在心上永不止息的刻痕——此刻都沾染不上她的衣角半分。
月寻风是山间最自在快意的风,她年轻,无畏且张扬,就像是一轮喷薄而出的太阳。她坚信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她,爱恨都果敢且明亮。
这是件好事。
正如玉昭寻所期待的那样。
……
温贵妃在慢慢地喝着药。
仁和帝先前来问过她,要不要再见她父亲最后一面——温贵妃拒绝了。
不只是为了避嫌,更是因为,她同温恪竹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这位名义上的父亲缺席了她所有的童年,却在她有利用价值时精美包装,就像是送出一件礼物那样,把她送到了深宫里。
她童年仅有的,是秦氏对她的爱。
秦氏是府内一个毫不起眼的妾室,哪怕生下了她,也没换得温恪竹的几分青眼。反而因为有了她这个孩子,颇受善妒主母的磋磨,日子过得紧巴巴又举步维艰。
那个时候的冬天多冷啊。
她们母女的木炭份额被克扣,大冬天冻得瑟瑟发抖。每到那时,秦氏就会把她抱在怀里,小声唱着温柔的歌谣。
那歌声又轻又柔,娘亲的怀抱也足够温暖。于是她在那片安稳的暖意里睡去,直到一朝惊破,什么都不曾剩下。
温栖桐刚刚进宫的时候,压根不怎么受仁和帝宠爱——后宫三千佳丽,个个如花似玉,温栖桐哪怕相貌绝丽,也不过是群花里的一朵罢了。
而主母拿捏着秦氏的生死,得意洋洋地看着即使入宫,也依旧无力弱小的温栖桐。
在一个大雪夜,一生未曾享受过什么荣华富贵的秦氏死去了——听说她病的时候,主母刻意压下了所有大夫,让秦氏在冷与病痛中煎熬死去。
等到温栖桐知晓这一切的时候,所有事情都来不及了。
她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不得圣心,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仍旧这么无能为力,第一次恨……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白白蹉跎了秦氏一辈子。
崔皇后就是在此刻知悉了她的痛苦,为她复仇了——再高贵的主母在面对如日中天的权势时也要轻易败退,她留下幼子,落发做了佛堂一个不知名的姑子。
而冬夜佛堂偶然走水,夺去了一个普通尼姑的性命……那又有谁在意呢?
那时候的崔皇后看着温栖桐,语调寂寥道:“这就是权力啊……你真正该恨的,也并不只是那一个小小主母啊。”
温栖桐于是在那一刻明白了——她所恨的,是这权力,是那躲在一切阴影背后,兀自高高在上的父亲!
而如今,十多年过去,故人长绝。温栖桐也终于报了母亲的仇,决心为崔皇后奉献出自己最后的一切。
她在灯花跳动的间隙,在温暖如春的宫殿里,忽然有些悲伤的想:
秦氏,秦展眉,姨娘……
娘亲……
下辈子,你不要再做丞相府里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小小姨娘,也不要再生下我了。
你要快快乐乐,荣华富贵一生,做自己想做的,成为自己想成为的。
我会……一直一直……祝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