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篷布大小和位置有些无心插柳的意思,仿佛需要它遮挡的并不只有阳光。
李娴晃荡着下楼去,在门口转了一圈,有意无意站在篷布边缘往上看,她位置已经到了对面房子的窗根下,那块灰白的布仿佛一大片浓厚的云,严严实实盖在头顶,分隔天地。
她心里有了数,往回走的时候遇见了吉萨。她去了头巾,浓密的头发松松地编了个辫子,盘在头顶。看见李娴热情地过来打招呼,问她是去了哪里,现在出门还热,晚些就凉快了。
李娴笑着道了谢,略凑近些问道:“想跟老板打听一个人。”
吉萨眼波流转,很乐意的样子:“小公子请说。”
“老板可曾见过一个个子很高,左眼皮有一条刀疤的男子?”李娴问道。
“左眼皮刀疤?”吉萨想了想,被吓到似的惊道,“那不是长得很吓人?”
李娴失笑,若耶律彦歌知道有人说他长得吓人,会不会跳起来。她也不好附和,只能无力地辩解道:“也不是很吓人……”
吉萨笑着摇头:“没见过。虽然我见过的人不及与你一起的那位公子好看,可是也没见过脸上有刀疤的人,不过你若要找,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不必了!”李娴慌忙摆手,“他也不是这里的人,只是听说最近要往这里路过,我不知道他来过了没有。”
“哦。”吉萨点点头,“这里每日往来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没住店直接出城了。”
李娴点头表示赞同,道了谢上楼去。隔着门上糊的纱,都能看见屋内正对着门口的窗外一片明亮。
她清楚记得出门前窗户是关好的。
李娴一把推开门,除开那明晃晃的窗口,并没有其他异常。她心跳得厉害,面子上却强做镇定,反手关了门,朗声道:“出来吧,何必躲躲藏藏。”
如此隐秘地潜进房间,应该不是为了要她的命,留下未关的窗,倒像是提前跟她打招呼。片刻之后,屋角屏风后闪出一个人影,居然是乔逸。
乔逸一把接住飞扑过来的李娴,笑着拍拍她的背。
“天梯峰之后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急死我了。”李娴激动中带着哽咽。
“我这次来正是想说在天梯峰遇到的事。”乔逸脸上收了笑容:“贺云洲手下的人一直在河州查我的行踪,我不敢冒然行动,只能在这里等你。”
“你提防他?”李娴惊讶道。
乔逸拧着眉,“你不觉得贺云洲对你查清身世的态度过于热心了吗?”
李娴不自觉地摇摇头,她不是没有质疑过贺云洲的动机,可是当事情发展都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时,她也不知道该从何怀疑起。若说她是贺云洲谋划全局的棋子,贺云洲也是她接近真相的阶梯。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们之间应该已经变成了相互支撑的关系了。
对吧?
乔逸看她有些茫然,也不再步步紧逼。他双手握着李娴的肩膀,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或许是我对他的了解不如你,只是这件事你一定要谨慎,或许可以试试等你完全知晓之后再告诉他不迟。”
“是查到什么重要线索了吗?”李娴问。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乔逸道,“天梯峰往南的石角山深处有一处驿站,只负责传递绝密驿报,你父亲的参军孟修就在那里做驿夫。我与他说了你在查当年之事,他愿作为人证。”
“当年将军身边之人几乎全被清洗,他逃亡隐藏多年,能侥幸活命已是不易,所以不得不谨慎行事。我也是万分小心,才躲开了各方耳目。”乔逸继续道,“之前清风庵的事就是教训,若你要去见他,我替你引开跟踪的人。”
“那我怎么跟你联络?”李娴问道。
“客栈的老板,跟她说你打算出门。”乔逸道。
“她?”李娴惊道。
“你知道这个客栈为何生意如此兴隆?”乔逸笑道,“河州城里最大的情报交易地点,只要银子给足,想要什么消息都有。”
李娴还想多问,忽然听得楼下娇俏的声音说着异族的语言招呼新住店的客人,片刻之后又用汉话道:“哟,公子回来啦,可要用晚饭?”
乔逸警觉,沉声道:“贺云洲回来了,我先走。驿站的事,千万谨慎!”
不等李娴回答,他已经纵身从窗口跃出去。
李娴有些慌乱,一时之间不知做点什么让自己看来像无事发生十分无聊的样子。最后干脆在桌边坐下,支着下巴盯着窗外出神。
贺云洲进屋来,摇头说没打听到乔逸的消息。李娴耷拉着嘴角,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贺云洲心里也觉得诧异,他觉得乔逸就在河州,可是包括陆英在内的人都没有发现他的行踪。他警惕至此,除了上次在河州遇险的教训之外,也可能有什么新发现。若他知道李娴到了河州,势必会现身联络。他不能就只等着这条线,眼下的行事,宁王看来已经蓄势待发,虽然他没有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传到京城,不过相信那边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必须在乱起来之前,将自己的一切布局安排妥当。
他这趟出门,主要为了去联络耶律彦歌。他的身份复杂,若能为自己所用,就有颇多助益。那个古董店老板倒是谨慎,对于他主动上门没直接拒绝,但也只说耶律彦歌最近行踪不定,只有先联络试试看。他不着急,相信耶律彦歌也有话想跟他说。